李秀云接着详细安排明天的活计,语气里带着一种当家主母的干练,这是生活逼出来的:“明天主要就是把割倒的稻子打捆,用稻草绳捆结实了。
然后挑到大路边上装车。”
她看向罗明,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期待,“我已经跟大队开拖拉机的红兵说好了,明天一早就帮我们家拉谷子,直接运到晒谷场去。
剩下的,就是排队等大队那台公用的打谷机了。
现在秋收尾巴,用机器的人家还不少,得排着队来脱粒。”
她条理分明地说着,每一个步骤都考虑到了,显露出这几个月独自操持的艰辛和成长。
罗明听着,心中既为妻子的能干感到一丝骄傲,又涌起更深的愧疚。
这些本该是他这个顶梁柱来操心、来扛的重担啊!
“好,我知道了。”
罗明的声音异常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捆稻子、挑担子,这些力气活,我来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弟弟罗亮,“亮子就帮忙大哥下手吧,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罗亮猛地抬起头,看着大哥,眼神里有些惊讶,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劲儿。
大哥回来了,家里总算有主心骨了。
罗明又看向舅舅他们:“舅舅,大哥,志远,姐夫,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明天要再劳烦你们一天呢。”
舅舅苗建华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明天早上我们去稻田那边碰面。”
“你们村的田有点远,就不过来集合了,我们直接去田里”
大舅哥李志文也说道。
罗明感激地笑笑:“那就谢谢大哥了,放心,好酒好菜少不了,我这次去三镇也不是光找人,也是干了一些活的。”
他再次转向秀云,在桌子底下,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她放在膝盖上、因为劳累和紧张而有些冰凉的手,用力地、安抚地握了握。
那粗糙掌心的温度,仿佛带着电流,瞬间传递到李秀云的心底。
李秀云感受到丈夫手上传来的坚定力量和暖意,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担当和弥补的决心,一直强压在心底的委屈、担忧、疲惫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再也控制不住,鼻子一酸,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砸在桌面上。
但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飞快地用另一只手背抹去眼泪,对着罗明努力挤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这一个字,包含了千言万语——有委屈,有释然,有安心,更有对丈夫归来的深深依赖。
罗华平坐在轮椅上,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看着大儿子沉稳地安排农活,看着大儿媳强忍的泪水终于落下又强撑的笑容,看着小儿子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他那颗被病痛和家事折磨得冰冷沉重的心,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他端起面前那杯几乎没怎么喝的酒,慢慢地、无声地抿了一口。
浑浊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慰藉。
这个家,似乎因为长子的归来,又重新有了点生气和盼头。
夜色渐深,酒足饭饱后,热闹散去。
舅舅、大舅哥、小舅子、连襟都纷纷告辞离去。
苗凤拉着二女儿罗芳的手,在门口低声嘱咐着什么,话语里满是担忧和安抚。
李秀云则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杯盘狼藉的桌面。
堂屋里,只剩下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残羹冷炙,也映照着暂时归于平静的温暖。
虽然周家的阴影如同盘旋的秃鹫,虽然未来的风暴必然要来,但此刻,在这个小小的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