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慰问(1 / 2)

任嚣的府邸静卧咸阳城西,与不远处丞相府的车辚马萧、官署前的冠盖往来相比,竟静得能听见风扫过阶前枯叶的轻响。

守门的仆役蜷在门廊下打盹,手里的长戈斜倚着廊柱,连扶苏一行走近,也只懒懒掀了掀眼皮,那股倦怠里,是看透世事的漠然。

扶苏屏退护卫,只带一身素色便服踏入宅院,药香混着旧木的沉气扑面而来,像裹着一层化不开的暮气。

引路的小童眼尖,瞥见他腰间暗绣的玄鸟纹

——那是监国专属的徽记,膝盖一软便要跪地,喉间已滚出半声“监国陛下”,被扶苏抬手轻轻按住。

他指尖微凉,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违逆的沉静:“莫声张,带我去见将军便可。”

内室的烛光昏黄,映得陈设愈发简朴:

案上摆着半幅未缝完的衣料,线团滚在脚边,药罐敞着口,褐色药渣在罐底结着硬壳。

任嚣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靠在榻上时,脊背几乎撑不起厚重的棉被,眼睫耷拉着,呼吸轻得像随时会断。

他发妻坐在榻边,指尖捏着针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也是心事重重

——直到瞥见无声立在门口的扶苏,她手一抖,针线篓“啪”地砸在地上,

银针散落一地,人已慌得起身,裙摆扫过药碗,褐色药汁溅在青布裙上,也顾不上擦,只对着扶苏连连躬身:

“不知监国驾到,妾…妾万死…”

榻上的人被这声响惊得睁眼。

任嚣的眼珠先是浑浊地转了半圈,待看清灯影里那道挺拔的身影,原本涣散的目光骤然一缩,喉间嗬嗬响着,竟挣扎着要坐起来——

肩膀刚抬,便被病痛拽得一颤,被褥顺着他瘦削的肩头滑下去,露出颈间凸起的锁骨。

“监…监国…”他气息急促,每说一个字都像扯着肺腑,“老臣…失仪…罪该万死…”

“将军躺好。”

扶苏快步上前,掌心先触到他微凉的肩头,力道轻却稳,将他按回榻上。矮凳刚一落座,目光便扫过任嚣的脸:

颧骨高高凸起,皮肤松垮地贴在骨头上,连往日里炯炯的眼神,都被一层灰气蒙着。

扶苏喉间发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玉珏

——那是当年平定胡亥叛乱后,任嚣亲手为他系上的南疆暖玉,如今触手仍温,人却已老成这般模样。

“还记得当年在函谷关,你我并肩看秦军入关,你说‘大秦的疆土,要靠刀剑守’,恍如昨日。”

他声音放得更柔,刻意绕开朝堂的沉疴,“这些年政务缠身,总没能来看你。

今日见你…精神尚可,朕心便安了。父皇也时常念着,说你是大秦的柱石。”

“先皇…龙体安否?”

任嚣喘着气问,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光——有对往昔峥嵘的怅惘,有对自身衰颓的无奈,更有一丝藏不住的牵挂。

“父皇在阳泉宫静养,一切安好。”扶苏答得简短,不愿让宫闱的纷扰再累着这位老将。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光影在墙上晃得厉害。

任嚣妻垂首退到墙角,指尖绞着裙摆,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沉默里,任嚣的目光却渐渐亮了。

那是一种穿过病痛的锐利,像老将执戈时的眼神,牢牢锁在扶苏脸上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枯槁的嘴唇咧开一丝了然的苦笑:

“监国…日理万机…断不会…只为探病而来。”每说一句,他都要顿一顿,喘口气

,“有何…差遣…但讲无妨…老臣这残躯…只要还能为大秦…动一动…便万死不辞!”

扶苏看着他眼里那点未灭的忠勇,知道迂回便是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