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火苗
——那是属于六国故民的,尚未被完全碾碎的记忆。
货币在流通,铁腕在推进,而这片刚刚统一的大地,正在痛苦与压抑中,缓慢地、带着血泪地,适应着一个全新的名字:秦。
咸阳宫的夜总是浸着一股寒意,哪怕铜灯燃得正旺,也驱不散梁柱间沉淀的岁月风霜。
赵高垂首立于青玉阶下,玄色朝服的下摆熨帖地垂在金砖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檐外的风卷着残雨掠过窗棂,灯芯猛地一颤,将他的影子在朱红柱壁上扯得忽长忽短,像极了他这些年在宫墙内扭曲生长的模样。
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白玉佩,凉意顺着指腹往骨缝里钻。
这玉佩是他从邯郸带出来的,当年赵王宫的乐师亲手雕琢,
玉料是楚地进贡的暖玉,本该温煦如春日,可在他掌心捂了十几年,反倒越来越凉。
玉面上刻着的缠枝纹里,藏着半截模糊的字
——那是他用刻刀一点点磨去的,磨到指尖渗血,才终于让这玉看起来像块寻常的秦地饰物。
此刻摩挲着那些凹凸的纹路,他忽然想起邯郸街头的雪,想起父亲被秦军腰斩时喷在雪地上的血,红得像今日案头那盏铜爵里的酒。
直道西段已抵云阳,李斯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带着惯有的沉稳,却比平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滞涩,监御史奏报,旬月间可通九原。
沿途夯土已过三遍,车轨标尺皆依咸阳旧制,连匈奴细作混在民夫里探路,都被监工的锐士抓了现行。
赵高眼角的余光极快地扫过殿内。
始皇帝正俯身看着铺开的巨幅地图,那地图是用羊皮鞣制的,边缘镶着青铜包边,被宫人用十二根鎏金铜柱撑起,几乎占了半间偏殿。
帝王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此刻正重重叩在标着九原郡的位置,
羊皮被叩得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他叩击的不是地图,而是匈奴人的王庭。
案头的铜爵里,琥珀色的酒液还泛着细密的泡沫,那是关中新酿的,据说要用三月的桃花汁调和,存满百日才能开封。
可始皇帝面前的酒盏始终是满的,他似乎忘了饮,只盯着地图上蜿蜒的红线
——那是工匠用朱砂画的秦直道,从咸阳出发,像一条赤龙,正一点点往北方的草原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