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实在无法辨认的地方,他就反复对照样本简上的字形结构,结合上下文的意思,进行最大限度的合理推断。
每一笔落下在空白简上时,他都屏住呼吸,力求与原简残存的笔画走向、力道轻重完全一致。
时间在油灯微弱的噼啪声中流逝。
寂静的隔间里,只有炭笔在简片上刮擦的沙沙声,和他偶尔因疼痛或专注而发出的轻微吸气声。
夜深了,寒意袭来,他裹紧了单薄的灰衣,却不敢停下。
饿了,就啃两口黑伯让人送进来的、硬得硌牙的粟米饼;渴了,就喝一口浑浊的冷水。
这是一场与时间、与模糊字迹、与自身伤痛和极限的搏命!容不得半点差错!
他必须做到完美!这不仅仅是为了活命,更是为了那个渺茫的未来!
三天,如同三年般漫长。
当第三天傍晚,张管事那张阴沉的脸再次出现在库房门口时,老黑头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佝偻着背,紧张地搓着手,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间紧闭的小隔间。
赵高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抱着几捆用崭新皮绳仔细捆扎好的竹简,步履蹒跚地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但他腰杆却挺得笔直,眼神里带着一种熬过炼狱后的平静和……
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将竹简轻轻放在张管事面前的案几上,然后退后一步,深深垂首:
“张管事,您要的竹书,奴婢已誊抄完毕,请查验。”
张管事狐疑地看了赵高一眼,又看了看案几上那几捆崭新的竹简。
他解开皮绳,随手抽出一片。昏黄的灯光下,只见竹片打磨得光滑洁净,上面用匀称有力、一丝不苟的秦篆,清晰地书写着古老的内容。
字迹工整,笔画清晰,布局疏朗,透着一股难得的端正之气。
他再抽出一片,又一片……每一片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干净、整齐、赏心悦目!
完全符合甚至超出了“让小公子看得舒心”的要求!
张管事脸上的阴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一丝满意。
他翻看着,甚至特意挑了几处他知道原文比较模糊的地方对照——
赵高不仅抄得准确,而且对一些残缺字形的推断补全,竟也合情合理,挑不出明显错漏!
“这……这都是你一个人抄的?”
张管事放下竹简,看向赵高的眼神完全不同了,带着审视和一丝探究。
“是。”赵高低声道。
“字不错。”张管事难得地点评了一句,语气缓和了许多。
他转向一旁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的老黑头:
“黑老七,这次算你走运!找了个好手!东西我拿走了,算你过关!”
张管事抱着那几捆竹简,满意地走了。
库房里死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老黑头如释重负的、带着哭腔的大喘气。
他猛地冲到赵高面前,枯瘦的双手紧紧抓住赵高的肩膀,激动得语无伦次:
“好小子!好小子啊!你……你救了老朽的命啊!”
他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感激和后怕,“我老黑头在宫里混了一辈子,没想到临了……
临了差点栽在这上面!多亏了你!多亏了你啊!”
另外两个阉奴也围了上来,看赵高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
赵高被老黑头摇得伤口生疼,但他强忍着,只是疲惫地笑了笑:“黑伯言重了,奴婢只是尽了本分。”
“本分?你这哪是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