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倒要问问,若按你这‘树杈’所画,盗窃一钟黍便要割鼻子?那若是…我府中家奴不小心拿错了主人案上一块肉脯,价值几何?是否也要按你这‘算表’割了鼻子去?嗯?那老夫府中,岂不遍地都是无鼻之人了?荒谬!滑天下之大稽!”他刻意将“家奴”和“主人”咬得极重,赤裸裸地强调着不可逾越的等级鸿沟。
“正是!”又一个老贵族接口,唾沫横飞,“还有这‘故意’、‘过失’!如何区分?全凭你这‘树杈’?还是靠那些卑贱小吏的臆测?!‘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此乃圣人定制!你这‘树’,竟敢将大夫卿士与贩夫走卒同置一‘树’之下,妄图以同一‘算表’量罪?!这是僭越!这是要毁我晋国数百年尊卑有序之根基!其心可诛!”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数名老派贵族和宗祝如同被触动了最敏感的神经,齐声怒吼起来,声音在殿宇内嗡嗡回响,带着千年礼教积累下来的沉重威压,如同实质般向周鸣和他身后的年轻法吏们碾压过来!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特权根基,绝不容许丝毫动摇!
面对这汹涌而来的、代表着旧时代最顽固堡垒的滔天怒火,胥渠等人已是面无人色,几乎站立不稳。祁午手中的竹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散落开来。
周鸣却依旧挺立如孤峰。他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洞穿迷雾的冷静。在那狂涛般的斥骂声中,他缓缓向前一步,目光如寒星,穿透喧嚣,直刺栾书那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满堂的咆哮,清晰得如同冰棱坠地:
“礼不下庶人,则庶人不知礼,何以立身?”
“刑不上大夫,则大夫不畏刑,何以束行?”
“威在莫测?”周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灵魂的诘问,“则吏可售法于暗室,爵可抵罪于高堂!此非威也,乃蠹也!乃国之巨痈也!”
“尔等所惧者,”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扫过栾书、郤犨、老宗祝等人惊怒交加的脸,一字一顿,如同重锤击鼎,“非是‘法’不明,而是‘法’明矣,尔等再难凭‘礼’之名,行‘私’之便!再难借‘威’莫测,掩‘权’之妄!”
“轰——!”
周鸣这如同撕裂一切虚伪面具的诛心之言,彻底点燃了炸药桶!
“狂徒!住口!”栾书须发戟张,目眦欲裂!他再也无法忍受这赤裸裸的、将他内心深处那点隐秘特权心思都掀翻在阳光下的指控!一股暴戾的杀意瞬间冲垮了理智!
“撕了它!把这惑乱人心的妖图给我撕成碎片!!”栾书如同受伤的猛兽般咆哮,猛地一指案上那张巨大的羊皮树图!
他身后的家臣护卫,以及几位同样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的老贵族带来的健仆,如同得到命令的恶犬,狞笑着扑向长案!
“不!!”胥渠发出一声悲鸣,下意识地扑向案头,试图用身体护住那张凝聚了无数心血、代表着崭新秩序的蓝图。
太迟了!
嗤啦——!
数只粗壮、带着汗臭和铜腥味的大手,粗暴地抓住了羊皮卷的边缘!昂贵的鞣制羊皮,在蛮力的撕扯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破裂声!朱砂描绘的“罪行”之根被瞬间撕裂!墨线勾勒的“人身伤害”、“财产侵害”主干被粗暴扯断!“故意”、“过失”的枝叶被揉碎!“赃值”、“刖刑”、“劓刑”的冰冷符号在狂舞的羊皮碎片中扭曲、破碎!
“还有那些!那些鬼画符的竹简!都给我砸了!烧了!”郤犨指着案上堆积的草案竹简,尖声叫嚣。
噼里啪啦!
竹简被粗暴地扫落在地!穿着硬底皮靴的脚狠狠践踏上去!脆弱的竹片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墨写的条文在尘土和脚印中迅速污损、湮灭!一名凶悍的家臣甚至抢过案头那盏青铜雁鱼灯,狞笑着就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