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那句“进入战场”的命令，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地扩散到每个人的心头。

食堂里，碗筷碰撞的声音比平时稀疏了许多。热气腾腾的玉米糊糊和咸菜疙瘩摆在面前，往日里狼吞虎咽的景象不见了。王小虎捧着碗，腰背依旧有些僵硬，小口小口地啜着，眼神有些发首。李铁柱则大口嚼着，但咀嚼的动作明显带着一股狠劲，仿佛要把什么咽下去。张强拿着个窝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掰着碎屑往嘴里送，目光扫过同桌的兄弟们，又飘向窗外空地上那些熟悉的训练器械。赵小刚默默吃着，眉头微锁，像是在脑海里反复回放翻墙潜行的每一个细节。吃完饭众人都去各自的朋友那里告别。林峰也去主任那里告别

主任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门外透出一线光亮和淡淡的烟草味。林峰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斑驳的木门板。

“进来。”主任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沉静。

林峰推门而入。主任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逐渐喧嚣起来的营地。阳光勾勒出他略显佝偻却依旧硬朗的背影，指间夹着的半截烟卷，袅袅升起一缕青烟。

“老师。”林峰立正，声音不大，却清晰。

主任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阅尽风霜的眼睛在烟雾后显得格外深邃。他指了指办公桌旁那张磨得发亮的旧木椅：“坐。”

林峰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首，双手平放在膝盖上。

“墙修好了？”主任走到桌后坐下，拿起搪瓷缸子呷了一口浓茶。

“修好了，老师。用的山石，地基也重新挖深夯实了，比原来的土坯墙结实。”林峰立刻回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邀功和忐忑，“保证不会再塌。”

主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林峰身上，像是要穿透那身沾着泥灰的作训服。“那帮小子……收拾干净了？”

“是，都收拾干净了，现在应该各自散去找朋友告别了。”林峰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老师，我……来向您告别。我明天想去前线了。”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鸡鸣和狗吠。烟灰缸里，烟蒂慢慢燃尽。

良久，主任才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该教的，都教了。该练的，也都练了。剩下的路，得靠他们自己走了。”他放下搪瓷缸，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林峰啊，你记住，在战场上，光有‘敢想敢干’的锐气不够，得有让手下的人都活下去的觉悟，伤亡数字不是冷冰冰的。得让身边的人能信你、跟你、靠你活下来。这股拧成一股绳的劲儿，比单打独斗的本事重要百倍。”

林峰心头一热，用力点头：“学生明白！”

“去吧，”主任挥了挥手，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让他们……都好好的。”最后几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峰猛地站起身，脚跟并拢，向着那窗前的背影，敬了一个标准的、饱含了所有未言之语的军礼。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声道：“老师，您多保重。”

主任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身影有些落寞。

林峰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隔绝了室内那沉甸甸的寂静。他站在晨光里，深吸了一口带着炊烟火气的空气，远处传来学员们告别时或爽朗或哽咽的乡音，一声声，清晰地撞进耳中。

第二天天亮后，林峰带着二十个学员和一个连的新兵离开了YA，开赴沙场，

脚步踏过村口覆着薄雪的枯草，棉鞋碾碎冰凌的脆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队伍背着行囊，沉默地列队前行，缓缓离开这片浸透了汗水和短暂安宁的黄土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