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列中,空气凝滞。学员们肩并肩行进,身体随着崎岖地形微微摇晃,脸上洗去了昨日的泥垢,却洗不去眼底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新兵们则显得更加局促,粗布军装裹着单薄的身板,紧紧抱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目光在老战士们沉默坚毅的侧脸和路边飞速倒退的萧瑟景象间游移。
王小虎走在队伍中间,每一步都让他腰背的酸痛更清晰一分,他咬着牙,没吭声。李铁柱扛着机枪走在他身旁,宽厚的肩膀在阳光里投下大片阴影,他眯着眼,似乎在养神,但紧握枪带的手指,骨节泛白。张强挨着赵小刚,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偶尔交换一个眼神,里面包含了太多无需言说的东西。
林峰走在队伍最前方,羊肚毛巾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望着晨雾中渐渐模糊的窑洞轮廓,炊烟依旧袅袅,狗吠声却远了。他想起主任窗前那个沉默的背影,想起那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好好的”,胸膛里像堵着什么,沉甸甸的。他深吸一口气,混合着尘土味和寒冷空气的味道首冲肺腑,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该说的都说了,该教的……但愿都教了。剩下的路,是抗击日寇的血火之路。
队伍爬上一道山峁,视野骤然开阔。铅灰色的天空低垂,覆盖着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一条被脚步踏硬的土路,像一道蜿蜒的伤疤,倔强地伸向遥远的地平线,那里,天地相接之处,一片混沌,仿佛预示着即将吞噬一切的华北战场。
林峰收回目光,不再看身后。他挺首了脊背,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和脚步声,传入后面每一个紧绷的神经里:
“都跟上!目标——前线!”
队伍沉默前行,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片苍茫,脚步扬起的黄土,遮蔽了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