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沉如地底闷雷的战鼓声猝然擂响!三通急促而洪亮,随之转为低沉却无比巨大的震颤节奏,一声声,滚荡而出,如同巨兽在深穴中愤怒的低咆,瞬间席卷整座依山傍水的庞大军营。其音沉郁雄浑,震得脚下大地如巨鼓般战栗,简陋营房里昨夜未曾饮尽的浊酒在瓦罐中不安地跳荡,冰冷的营墙缝隙间沉积的尘土簌簌跌落。
刹那间,整座沉睡的巨兽营地苏醒过来!伴随着鼓声与将领撕裂般穿透雾气的号令,无数暗褐色的、绘着不同家族徽记的旗帜如突然遭遇狂风的怒涛,在呼啸的北风中疯狂翻卷,烈烈作响!成行成列,汇集成势不可挡的血色波涛!营门洞开,兵士如黑色的铁流奔涌而出,冰冷的玄铁甲片在晦暗晨光下起伏碰撞,叮当作响,连绵不绝,宛如一片无边无际、沉默而冷酷的移动深海。
长戟矛戈组成的钢铁丛林开始缓缓向南碾动!最前端的战车方阵,包铁的巨大轮轴在尚未化冻的旱地上碾过,发出沉重滞涩的碾压声。成千上万裹着厚厚草鞋、以硬牛皮加底抵御冻土的军履,踏过龟裂的冬日河床,踏过荒芜焦脆的田野。脚下尚未解冻的草皮连同干燥到极点的冻土被纷纷踏碎,卷起的万丈黄尘被风裹挟着冲天而起,宛如一口巨大的、无形的灰色铜釜,带着狰狞的啸音兜头落下,瞬间将那初升、挣扎着透出血光的冬日骄阳吞噬!大地只剩下混沌的昏黄!
沉闷如地震的脚步声、车轴在重压下不堪重负的“吱嘎”呻吟、紧密铁甲片摩擦撞击形成的铿锵声浪——汇合成一股足以将沿途山峦夷为平地的钢铁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生机的前兆,向南决堤般席卷、漫涌。空气中充斥着浓烈呛人的干土腥气和无数枯草被无情踩踏后粉碎、被车轮碾压后发出的酸腐气息。
队伍深处,中军大纛之下,一辆驷马牵引、鎏金嵌玉的华盖巨车如同移动的宫室。车内极厚的地衣隔绝了地表的震动,安息名贵的奇香在暖炉的烘托下氤氲蒸腾。齐景公正斜倚于铺着厚实玄貂尾的茵席之上假寐。侍从弓着腰,脚步无声地悄然靠近,屏着呼吸,双手颤抖着撩开那缀满明珠与细碎玉珰的重重锦帐珠帘。帘幕晃动,带起一缕微妙的寒意气流。
景公双眸骤然睁开!如暗室中霍然擦亮的燧石,寒光似闪电瞬间刺破浓郁的香料烟雾!侍从下意识地猛缩脖子。
“禀君上!”声音带着惊悸的颤音,“有徐国使臣……其乘快马……跌扑于前锋阵前……求见……求……求和!”
“什么?”景公眉峰骤聚,脸上尚未消散的慵懒瞬间被凌厉取代,如同冰层突然开裂。紧握的拳头猛然砸下!“砰”的一声重响,实木凭几发出牙酸欲裂的“嘎吱”呻吟。震动沿着案几传递到那只置于案角的琉璃高脚杯,杯身优美的曲线摇晃了数下,“哐啷”一声倾覆!杯中那浓稠如血的紫色酒浆,如一条蜿蜒、滑腻的异蛇,迅疾地爬过光亮的漆面,一滴滴落在铺着玄黑熊罴皮的舆厢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噗”声,洇开一片不祥的深色。
短促得只有音节的笑声响起,尖锐得不似人声,如同撕裂华美锦缎又猛地拗断精金:“善!大善!!”狂喜猛然炸开,化作更加放肆、更加淋漓的狂笑,“兵锋未染而敌酋匍匐!天下!天下!何人能与我齐邦伯仲?!”那狂笑声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轰然穿透层层锦帐车壁,在弥漫着铁血气息与奢侈麝香味的狭窄空间内激烈震荡,仿佛一只无形巨掌拍击车厢四壁,悬垂在舆壁四周、用以撞击发声、驱邪避灾的玉璧群猛烈地相互碰撞,发出刺耳高亢的叮叮当啷乱响!连六匹挽马的喷息都为之顿了一顿!
狂笑声中,景公骤然探身,枯瘦而有力的手指一把攫取案上那枚冰冷的合体虎符!青铜特有的坚硬、沉重与阴冷质感,瞬间激得他指腹微微发麻。他指尖反复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