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冷胙(2 / 9)

和一个凭借剑与火、血与骨的意志所铸就的南方霸主的浴血新生!

鼓声的余韵,如同巨龙垂死犹带的咆哮,仍在淮水上空、会盟场内外沉闷地翻滚、回荡,撼动着每一块木板,每一根旗杆。就在这片胜利的喧嚣与震撼尚未平息之际,一支规模不大却绝对精悍的车队,已经如同滑入水底的影子,悄然驶离了这片泥泞与喧嚣。轮毂碾压着被万千铁蹄践踏得稀烂的泥土,发出“咕叽”、“咕叽”的黏腻声响,向着西北方向,朝着那片承载着古老荣光的洛邑,朝着那早已名存实亡的天下共主所在的王城,疾驰而去。

尘烟微微扬起,很快又被深秋萧瑟的风吹散。

车队核心,是一辆形制古朴、装饰却异常华贵的驷马轩车。拉车的四匹黑马体型高大,毛色油亮如缎,马辔头衔环皆为精铜所铸,车辕车衡上的包金兽首在秋阳下隐晦地闪光。车辕上,端坐着越国大夫文种。他面容清癯,颧骨略高,一双眼睛锐利如时刻准备扑击的鹰隼,牢牢锁定着前方的道路。他的双手异常稳定地控着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在无形的压力下保持着绝对的掌控力。他身后车厢内,并非载人,而是层层叠叠、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贡品。

最上层,是数十捆用新鲜、尚带露珠的蒲草精心捆扎的稻米。谷粒饱满,呈现一种温润厚实的金黄,如同被阳光晒透的南方沃土。在略显黯淡的秋阳下,每一粒稻米似乎都散发着江南水泽的润泽气息。其下是数十匹葛布,触手生凉,轻若无物,色泽光润柔和,是吴地特产最为顶级的冰纨。靠近车厢外侧,则是堆积如小山的荆楚柚橘,青黄相间,散发着极其清冽而醒目的果香,为这肃杀北行的队伍增添了一抹鲜活的生命色。

然而,在所有这些象征着丰饶、和平与臣服的贡物之下,被众多华丽锦缎和精美漆匣小心翼翼遮掩着的车厢最底层,静静躺着一个用玄色厚麻布严密包裹、形状狭长的硬物。它像一口沉默的薄棺。随着车辆的颠簸,这个硬物与铺垫的柔软草席摩擦,间或撞击到加固车厢的木板上,发出极其沉闷而规律的“咚……咚……”轻响。那声音穿透了上层的繁华贡物,在文种身后咫尺之处回响,如同一个深埋地底、历经千载的不甘心脏,依旧在不屈地搏动。

那里,包裹着的,是吴王夫差自刎时所用的那柄错金铭文长剑——姑苏。

它此刻的幽深沉默,比那震耳欲聋的会盟鼓声,更能尖锐而冷酷地宣告着一个强大王国的彻底消亡,也如同一根冰针,深深刺入目睹吴国兴衰的、每一个相关者的骨髓深处。它的存在,是文种此行的真正底气,也是悬挂在周天子头顶无形利刃的提醒。车轮卷起烟尘,碾过中原腹地深秋的原野。道旁枯黄的草叶在愈发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远处村落稀疏得可怜,几缕灰白的炊烟在同样灰白的天幕下孤寂地飘荡,勾勒出一幅衰败与萧索的图景。文种的目光透过车厢的小窗,如刀锋般扫过这苍凉的景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冻结的河面。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了然。他清楚,此行的最终目的地——那座矗立在洛水之滨、象征了数百年“天命”与“德治”的古老王城——其内里的凋敝、腐朽与深入骨髓的寒意,恐怕早已远甚于这车窗外辽阔的旷野。他,带着一个新生霸主的锐利和一份足以将旧日神话埋葬的证物,即将踏入那个只剩下空壳的神话中央。

洛邑王城。

宫阙依旧,巨大的夯土台基托举着层层叠叠的殿宇屋脊,高耸的飞檐指向铅灰色的天空,勾勒出的轮廓线庞大而沉默。然而,近看之下,这座曾经象征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宏伟建筑群,如今却像一具被漫长岁月无情风干、徒留庞大骨架的朽坏巨兽。支撑殿宇的梁柱粗壮依旧,其上曾经色彩绚烂、描绘着云雷神兽的彩绘图案,早已大片大片地剥落、龟裂、卷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