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撞击在靠近床榻的楠木髹漆凭几上,发出沉闷的“噗”一声。那黏腻的血块夹着黑红交杂的泡沫在光洁如墨的漆面上急剧蔓延开来,宛如一朵在腐土上骤然绽开的、诡异而致命的巨大毒蕈。刺鼻的血腥气瞬间炸开,浓烈地盖过了鼎中药气与炭烬的味道,蛮横地宣告着某种终局的逼近。凭几下方冰冷的金砖地面,也被溅开数点深渍,宛如暗沉的星。
剧痛撕扯着肺腑,周桓王死死捂住心口,干枯的手指几乎要嵌入胸口皮肉。喉间嗬嗬作响,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如同在磨刀石上拉扯。一片混乱的光影里,那巨鼎坠落的轰鸣似乎还在脑髓深处回荡不息。那个在飞尘中绝望挣扎的小小身影……他剧烈地喘息,想要在意识沉入混沌深渊前再清晰捕捉一点那孩子的面孔。
黑暗带着千钧之力再次沉沉压下,拽着最后一点残余的、清醒的挣扎,向无光的深渊直坠而去。冰冷的地砖仿佛延伸成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一刻,周桓王似乎又看到了那倾覆的青铜鼎身,巨大的兽面浮雕正缓缓破裂,缝隙里渗出湿冷粘稠的、血一样的东西。
沉重的宫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一股初春深夜的湿冷气息瞬间入侵,冲淡了些许殿内污浊药气与血腥混合的窒息感。一道裹着玄色素锦披风的身影悄然闪入,如同融入殿内的另一道更深沉的黑影。厚实的门扇在身后悄然合拢,发出沉闷的轻响,隔绝了外面深冷的夜。
玄色披风上的暗红镶边被身后门缝卷入的最后一缕微光映得闪了一瞬,随即完全隐没在寝殿浓得化不开的幽暗里。
来人是虢公忌父。年近六旬的摄政老臣,白发如严霜,一丝不苟地束在白玉素冠之下,那张瘦削严肃的面孔仿佛由嶙峋的岩石雕凿而成,布满沟壑,不见分毫暖意。他快步趋近床榻,步态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沉稳,厚底的丝履踩踏在金砖上,几近无声。
“如何了?”忌父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夜风吹过古墓的石隙。他紧盯着榻上仿佛只剩下形骸的躯体,又扫向跪侍在一旁、正专注地以温汤替桓王擦拭唇颊的老宦者。目光锐利如鹰隼,掠过凭几上那块未来得及拭净的、骇人的深色血渍。
他眉宇间的皱纹刻得更深了。
老宦者抬起满是哀戚的脸,动作凝滞,只是沉重地摇摇头,手中沾湿的白麻巾停在空中,一滴水无声坠落在地砖上,晕开微小的暗痕。这无声的回应,比任何嚎啕更加清晰有力。
忌父无声地走近几步,俯下身。他那石雕般的面容在幽暗灯光下愈发显得生冷严峻。他沉默地伸出微凉干燥的手指,极其轻缓地搭在桓王枯瘦苍白的手腕上。那只垂落在锦褥间的手腕细弱得如同易碎的鸟骨,皮肤像揉皱发黄的皮纸。脉搏的跳动在他指尖下微弱得难以辨识,如同冰层深处一条随时会凝滞断绝的微流,时有时无,几乎要消散于无形。
殿内死寂。灯盘中跳动的火苗似乎也凝滞了,在周遭投下摇曳不安的巨大阴影。
许久,忌父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直起腰身。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传,”他转向老宦者,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太子佗,入侍汤药,即行监国事。”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竟似比方才更加清冷,如金石坠地,“并……召周公黑肩,即刻入见。”提及那个名字时,语气微不可察地略顿。
当“周公黑肩”四字出口时,仿佛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被骤然抛掷进深潭,惊起了一圈圈无声的涟漪。昏暗中,那张几无人色的面孔似乎猛地绷紧了一下,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球剧烈地转动了几下。周桓王那只搭在老宦者臂弯的手竟痉挛般死死攥住了那枯瘦的胳膊!力道之大,使得老宦者全身都僵硬紧绷,浑浊的眼睛瞬间因疼痛而眯起。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