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却冰冷彻骨的不适。但下一秒,这丝不适就被另一种更强大的洪流所淹没——堆放在帐角、在火把光下闪烁着暗沉光泽的战利品:那些形态奇诡、纹饰繁复、充满野性力量的青铜神像、酒器,乃至整张整张的珍禽异兽皮毛,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他此次南征无可置疑的巨大成功!它们无声燃烧着他的征服欲。
“班师!”姬瑕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打破沉寂,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决断洪流。“通知前军各部,收拾行装,后队即刻押运此次南征所有斩获珍品,准备返程!”
天光熹微,湿冷的雾气犹如巨大的灰色纱幕,从奔流的江面上缓缓向上卷起,缠绕着森林的腰际。弥漫的水汽将整个世界晕染成一片朦胧而粘滞的灰绿。连绵不绝的队伍如同一条巨大而沉重的长蛇,开始在密林的泥泞中逶迤掉头,缓慢地向北蠕动。
这支队伍的结构被清晰地划分开来。前队是由精锐甲士组成的开路先锋,寒光凛凛的兵器砍斫着拦路的荆棘藤蔓,沉重的步伐踏得泥浆飞溅。紧随其后是周昭王的御驾车队,金戈铁马,甲胄鲜明,簇拥着中心那装饰华贵的鎏金车驾,象征着王权的核心。再往后,队伍形态陡然变得复杂、臃肿起来。
这才是真正迟缓队伍的根源——绵延数里长的辎重营,由数百辆牛车和人力拖曳的大板车组成,上面堆叠如山的木箱、麻袋以及粗壮的绳索捆扎的巨大包裹。这里运载着此次南征最令人垂涎的财富:南楚万斤青铜。
这些沉重的青铜锭块、奇异的铜器、铜坯,泛着冰冷幽绿的光泽,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沉重、压抑,仿佛是直接从大地的骨髓里被掏出来。车轮深深陷入泥沼,每一次碾过树根或陷入坑洼,车轴都会发出吱呀呀呻吟。拉车的公牛粗重喘息,脖颈因极度用力而高高鼓起青筋,鼻孔喷出团团白雾。推车的兵卒们赤裸上身,脊背弯曲如弓,汗水混着泥水顺着肌肉虬结的沟壑不断流淌,沉重的号子在雾霭中回荡,却显得沉闷而无力。
在这片青铜的寒光之外,车队中还夹杂着装载珍禽异兽的囚笼。羽色瑰丽无比的珍禽蜷缩在狭小的笼内,尖声悲鸣;形貌奇特的异兽,浑身布满斑斓鳞片或覆盖着浓厚粗硬的毛发,在笼中焦躁地冲撞铁条,发出困兽绝望的嘶吼和令人牙酸的剐蹭声。笼子的晃动加剧了整支庞大辎重队伍的颠簸和不稳定,更添乱象。
在辎重营的中段,有一辆半旧的驷马青铜战车混杂其中,并不起眼。车前御者位置上坐着一个面容尚显稚气的青年辛馀靡。他紧握着缰绳,目光却忧心忡忡地越过喧嚣躁动的人兽混杂队伍,始终望着前方王驾的位置。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的臊臭、兽类的腥膻、铜铁受潮后特有的生涩气味,还有前方开路队伍不断砍伐热带巨木散发出的浓烈苦涩木浆味道,种种气息混杂在一起,蒸腾在这浓雾与疲惫构筑的牢笼里,令人窒息。辛馀靡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夔国巫师那双令人胆寒的黑眸和那个被重重包裹的陶罐,一股压抑的寒气沿着他的脊椎悄然爬上。御者位置视野并不开阔,前方庞大沉重的辎重队伍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牛吼、人声、车轮呻吟、野兽嘶鸣交织成一团巨大而混乱的回响,塞满了辛馀靡的耳朵。
队伍行进得异常艰难。浓雾非但不散,反而愈发阴沉粘稠,阳光彻底被隔绝在外。空气变得憋闷,如同浸透水的厚棉絮紧紧裹住了口鼻。风开始从江面吹来,带着一股饱含水汽的腥气,打在人脸上,冰冷而黏腻。浓云终于承受不住内部的奔腾冲撞,低垂到树梢尽头,酝酿着积蓄已久的爆发。一道惨白如骨的电光骤然撕开昏暗天幕,紧随其后是一声几乎要将大地劈裂的霹雳!雷声沉闷地在山峦密林间反复滚动、膨胀,最后炸裂开来,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脏似乎都要跳脱腔子。紧接着,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倾泻,瞬间倒灌而下!
世界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