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火石出来,正对着油灯在点火,另外两个手里各拿着一件破衣服,在那缝缝补补。船舱更里面些的地方,黑乎乎的只看见装了个麻袋。
这没什么稀奇的,经历过战争的地方,壮丁被征走了,死绝了,自然就只剩下这些苦熬的贫苦妇人。
见他上了船,一只手扶着船篷,她们都很好奇地望着他。
“贵人该怎么称呼?”一个妇人这样说。
另一个就推了身边人一把,“外面都掉雨珠了,也不见给贵人让个地方。”
于是三个妇人挤在船篷里,就像三只鹌鹑一样,笨拙地拱来拱去,给他腾了个地方。
杜充扫视了一圈,确定这里只有妇人后,他的心就静下来了。
同三个妇人挤在一起是很不妥帖的,可这船不大,他跑了这么久,下马能上船就算是用尽洪荒之力了,现在放松下来,两条腿哆嗦得紧,只能进了船篷,卸了佩剑,同她们挤坐在一起。
“我只是个小吏,”他笑道,“称不上贵人。”
他看到身边的妇人手轻轻地抖,笑容就更真实了。
她们在他这样尊贵的人面前,理应害怕。
“贵人是从北面来吗?”一个妇人又问。
“嗯。”杜充应了一声,没有明说,“你们是从哪里来呢?”
“我们是燕人。”那个浑身都在轻轻发抖的妇人说。
杜充忽然愣住了。
他是个反应极快的人,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许多事,比如黄河上为什么突兀地出现这艘船,比如那两个妇人为什么腿上都盖着一件衣服,比如他身边的人为什么浑身都在颤抖。
他是个学圣贤书,立天地间的大丈夫!对上这几个妇人,他有什么可怕的!他还穿着铠甲啊!他只要拔出腰间的佩剑!
……他的剑呢?
这个高官浑身颤抖起来,他望向篷外。
船已经到了黄河中心,那个艄婆不知什么时候将篙竿放在一旁,她手里握着那把剑,很是好奇地拔出来一段,仔细地看。
她说:“贵人杀我父我母,我兄我姊时,用过这柄剑吗?”
杜充僵硬在那,声音就柔和极了,“我听不懂阿嫂在讲些什么。”
“可我听岸上的人呼贵人为‘杜帅’,”她说,“我听错了吗?”
这些贱妇。
她们每一个,她们所有人,甚至连她们的父母亲人,连她们的子女加在一起!统统不足道,都是蝼蚁一般的贱民,他下令杀就杀了,沧州时杀了,大名府时也杀了,甚至他坐在大名城中,还要派出士兵去追杀,追到黄河边,让他们跳进去!
这事大概是有过,杜充听郭永义愤填膺地提了一次,但他不关心。
他是要扛起这个国家的人,无暇去关心那些燕贼是怎么死的。
可他杀得还是不够多,竟剩下了这几个!
渡口处有人远远望见了这诡异的一幕,便在河边呼喊些什么。
可船上的人听不清。
杜充的声音就更柔和了:“朝廷派我管理大名府民生,我治下却有这样残暴之事么?阿嫂,待我上了岸,我必要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那妇人注视着他,很是惊奇:“杜充,你杀了那么多人,你竟然是个怕死的!”
声音像一计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可那一计耳光打下来,像是突然打通了杜充的任督二脉!他通了!他通了!
他穿着一身那样沉重,那样华美的铠甲,翻滚着就跪在了船舱中!
“阿嫂!人死不能复生,可你们还有几十载的光阴!杀了我,你们解了一时之气,更无他用!留下我,你们若还有个亲人在世上,他必有吃不尽的米,享不尽的福!我是知恩图报的!”
他情真意切,再真诚不过!他不仅有钱有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