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可您也帮过不少人。”我安慰他。
“帮?”他喃喃道,“有时候是帮,有时候……也是造孽啊。借着人家的害怕,混口饭吃。”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现在好了,真也好,假也好,都没人信这套喽。连我那孙子,都说我那些是老封建、是骗人的。”
他的语气里,没有不甘,只有一种深深的、被时代彻底抛下的落寞。
临走时,他从枕头底下摸索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东西,塞到我手里。我打开一看,是那面伴随他大半辈子、磨得油光发亮的旧皮鼓,只有巴掌大。
“留着吧,算个念想。”他摆摆手,“我这儿,用不上了。”
我握着那面小小的、冰冷的皮鼓,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一个月后的清晨,电话再次响起,是他儿子平静而疲惫的声音,告诉他父亲昨夜走了,没受什么罪。葬礼定在三天后,一切从简,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就当个普通老人发送。
我请了假,去了那个只有三五亲友到场、安静得令人心慌的追悼会。没有神鼓,没有香火,没有哭嚎,只有角落里播放着蹩脚的哀乐。
我站在最后面,看着鲜花丛中那张被化妆师打理得过分平静、甚至有些陌生的脸,试图从中找出当年那个在林场雪夜里眼神锐利、在夜市灯火下笑容狡黠的“马半仙”的影子。
然而没有。那个曾经依靠着人们对未知的敬畏而活得风生水起的江湖术士,最终被时代裹挟着,洗尽铅华,以一个标准化的、沉默的逝者身份,被轻轻抹去了。
我心里头那片空落落的地方,此刻被一种巨大的、无声的变迁感填满了。额尔敦爷爷的离去,带走了一个与天地沟通的时代;而马三爷的逝去,则标志着一个混迹于市井、真真假假、充满着草莽生命力的“江湖”,也彻底落幕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怀里的重孙子磊磊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太爷爷,”他揉着刚睡醒的眼睛,“故事讲完了吗?
我从那漫长而纷乱的回忆中挣脱出来,仿佛从一个隔世的长梦里醒来。低头看着孩子清澈得不见底的眼睛,我轻轻拍了拍他柔软的背脊。
“讲完了。”我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一点沙哑的温和。
磊磊小脑袋在我怀里蹭了蹭,找到个更舒服的位置,呼吸很快又变得均匀绵长。
那些惊心动魄、光怪陆离的往事,那些鲜活又最终模糊的面容,都随着马三爷的离去,仿佛被画上了一个清晰的句点。它们被这静谧的雪夜温柔地覆盖,沉淀为记忆河床底部的砾石,坚硬而沉默。
墙上的老挂钟,“铛”地敲了一下,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