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的晨光像揉碎的金箔,漫过中医大的红砖墙——砖缝里还嵌着去年的残雪,被阳光晒得慢慢化了,顺着砖面淌下细痕,像给墙添了道温柔的纹路。
白沙洲的宅基地上早聚了人,村支书揣着铜嘴旱烟袋,烟杆上挂着个磨得亮的烟荷包;张建军的施工队扛着铁锹,锹头还沾着上次修渠的泥;隔壁王婶端着个粗瓷碗,碗里盛着红糖茶,热气裹着甜香飘得老远,“按咱三镇的规矩,开工撒点甜水,日子甜滋滋的”
。
罗明接过茶碗,指尖碰着碗沿的温度,心里也暖烘烘的。
他走到灰线旁——那是前几天用工地剩下的石灰粉撒的,118平方米的轮廓在黄土地上格外清晰,东侧12米宽的轮椅通道、西侧82平方米的房基、南边留的小菜地,都标得明明白白。
他弯腰往灰线里泼了半碗红糖茶,甜水渗进土里,冒起细小的泡,仿佛这地块也跟着有了活气,有了“家”
的模样。
“放线!”
张建军粗着嗓子喊了一声,两个工人扛着卷尺走过来,把钢尺沿着灰线拉直,金属尺面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罗明蹲在旁边,膝盖沾了点黄土也不在意,手里攥着宅基地批文,纸页被他反复摩挲得软。
“东距中医大后门8o米,咱量量。”
他让工人把卷尺一端对准中医大后门的石墩,另一端拉到灰线东侧,眼睛盯着刻度:“798米,差2o公分,得往东挪挪。”
工人笑着挪木桩:“罗经理,您这比工地的监理还严,差2o公分肉眼都看不出来。”
罗明却没笑,指着灰线南侧的小菜地:“这里要是少2o公分,我妈种黄瓜的架子都搭不开——她一辈子就爱摆弄菜园,不能委屈了她。”
他又核对西侧的距离,“西距集体闲置地3米,刚好,别挪了,留着通风。”
村支书在旁边抽着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子忽明忽暗:“明子这心思,比种麦子还细。
盖房跟种庄稼一样,根基扎得稳,苗才能长得壮,日子才能住得长久。”
罗明抬头冲村支书笑了笑,手里的批文还在翻——上面“118平方米”
的数字被他用红笔圈了,那是反复核算过的,既没政策上限,又能装下父母的需求,每一寸都算得精。
上午十点,日头升得高了些,风里的凉意也散了。
张建军把铁锹往地上一插,撸了撸袖子:“动土!”
他弯腰操起锹,挖起一锹黄土,土粒里还裹着点去年的麦茬,湿漉漉的带着地气。
罗明伸手接了点,黄土在掌心散开,凉丝丝的,却让他心里踏实——这是要盖家的土,是能让父亲晒着太阳康复的土。
他掏出手机给父亲打电话,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爸,开工了!
地基按您说的,用灰土夯实,跟老家您当年盘炕的地基一样结实,您放心。”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的咳嗽声,咳得有点急,罗明的心揪了一下,刚想追问,就听见母亲在旁边抢过电话:“明子,砖够不够红?我跟你王叔说好了,要是砖不好,让他从老家拉两车好砖来。”
“妈,砖是阳逻砖厂的u1o红砖,比老家盖房的砖还硬,敲着声音脆着呢。”
罗明赶紧安抚,“您别操心这些,等五月底搬进来,我给您盘个大炕,比老家的还暖和。”
挂了电话,他摸了摸兜里的手机,屏幕上还留着父亲的照片——去年冬天父亲坐在轮椅上,裹着厚棉袄,眼神里满是对新房的盼,现在终于要开工了,他心里的石头也落了。
中午歇工时,罗明顾不上吃饭,骑着自行车往工地赶。
车把上挂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宅基地的图纸和工地的验收单,晃来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