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的审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被点破心思的微妙尴尬,有对罗明洞察力的欣赏,也有对改革阻力巨大现实的凝重。
罗明提出的问题,直指核心:改革的对象,到底是“谁”
?是那些被视为“包袱”
的底层劳力,还是盘根错节、阻力更大的体制内冗员?
刘建国沉默着。
罗明那番关于“腐肉”
的剖析,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精心设计的改革蓝图下不愿示人的肌理。
他知道罗明说得对,每一个字都敲在点子上。
动底层工人容易,动办公室里的关系户、动那些盘根错节、盘踞多年的“老资格”
?
那才是真正的硬骨头!
牵一而动全身,阻力之大,远他预想中“产业分离”
可能遇到的麻烦。
罗明的“精准切除”
方案,在道义和效率逻辑上无懈可击,可要落地?谈何容易!
这无异于在布满地雷的阵地上冲锋。
“你说的都对,”
刘建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看穿后的、刻意维持的平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桌面,“可办公室里的关系盘根错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不是一时间能理得清的。”
“那您砍的这一刀意义何在?”
罗明的反问像冰锥一样刺出,带着压抑不住的尖锐和失望,“恕我直言,刘总!
再这么避重就轻地折腾下去,明年7月,常青花园绝对交不了工!
到时候,您拿什么向集团公司、向等着入住的几千户职工家属交代?拿您这套‘表明态度’的激励计划吗?”
刘建国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罗明直接点出了他最不愿面对的、项目可能失败的残酷现实。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借此掩饰内心的波动,放下杯子时,语气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笃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就算有了现在的激励,按照提升后的效率,明年也不一定能如期交工。
这是客观现实。”
他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结论,“还剩下16栋,刨开正在施工的三栋,还有13栋等着上马。
每个批次启动三栋,就算现在效率快了不少,每一个批次从基础到封顶,最快最快也要5个月左右。
就算我们抓得再紧,把弦绷到极限,最少最少也要4个月!
这还不算进去刮风下雨、严寒酷暑这些根本没法施工的极端天气时间!
满打满算,时间窗口已经封死了。”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罗明因激动而微微绷紧的脸,抛出了更冷酷的真相:“所以,公司层面做出这个激励计划,本意就不是真冲着‘如期交工’去的。
这更多是表明一种态度,一种公司锐意改革、提振士气的姿态!
让大家看到我们在努力。”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仿佛在透露一个秘密,“罗明,你尽管放心,不出几个月,集团公司权衡利弊之后,肯定会把常青花园后续的标,分给下面其他进度更快、包袱更轻的兄弟公司。
这是大势所趋,避免整个项目彻底烂尾的唯一办法。”
刘建国靠回椅背,双手交叉,做出了最终的论断:“而我们一建,眼下能做的,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利用这段时间窗口,整合好我们的基础力量,完成我们的改革!
把该剥离的剥离,该强化的强化,为以后承接新任务打好基础。
这才是真正的长远之计。”
这……
罗明感觉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