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罗明就醒了。
窗外城市的喧嚣尚未完全苏醒,只有零星的车辆声。
他站在衣柜前,难得地有些踌躇。
最终,他拿出那套压箱底、只在重要场合才穿的藏青色西装——这还是当初为了考二建面试咬牙买的。
仔细熨烫过的衬衫领口挺括,系上一条深色领带,蹬上擦得锃亮的黑皮鞋。
镜子里的人影挺拔了些,少了几分工地上的尘土气,多了几分刻意的正式感,只是眉宇间那股子挥之不去的硬朗和眼底的疲惫,依旧清晰。
“像个卖保险的。”
罗明对着镜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深吸一口气,拎起一个半旧的公文包,里面装着身份证、学历证明(虽然不高)、二建和监理证书复印件——这就是他全部能证明自己的东西了。
下楼,在路边拦下一辆黄色的士。
“师傅,去市一建总公司,在汉口那边。”
罗明报出地址。
司机是个老江城,熟练地打表起步:“好嘞,过江!
这个点,大桥怕是有点堵哦。”
车子汇入清晨逐渐密集的车流,朝着长江大桥驶去。
三镇市,由武昌、汉口、汉阳三镇鼎立,长江和汉江在此交汇。
省府机关盘踞在武昌水果湖一带,象征着权力中心;而繁华的商业和市府机构则大多集中在汉口。
省属和市属的单位,也因此常常隔着一条大江,遥遥相望。
说是汉口,其实它并非一个独立的区。
这片曾经商贾云集、码头林立的繁华之地,早已被行政划分割裂为江岸、江汉、硚口三个区。
市一建的总部大楼,就坐落在江岸区沿江大道附近。
果不其然,车子刚驶近长江大桥武昌桥头堡,度就慢了下来。
前方是望不到头的车龙,像一条巨大的钢铁蜈蚣,在晨光中缓慢蠕动。
喇叭声此起彼伏,带着清晨特有的焦躁。
的士司机习以为常地挂上空挡,摇下车窗,点燃一支烟,嘴里嘟囔着:“天天如此,没得法。
就这一座桥,命脉哦!
听说二桥下半年能通?那估计能好点……”
罗明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
浑浊浩荡的长江水在朝阳下泛着粼粼波光,巨大的货轮鸣着沉闷的汽笛,拖着长长的水线缓缓驶过。
江面上,只有这座建于五十年代、承载着无数历史与记忆的钢铁巨龙横亘南北。
他记得后世,这里会陆续架起数座宏伟的大桥,天堑变通途。
但此刻,这唯一的老桥,正承受着时代车轮滚滚向前的巨大压力,如同这座城市转型期的阵痛缩影。
车子在桥上龟挪动,江风带着水汽和淡淡的柴油味灌进车窗,吹拂着罗明额前的头。
他看着对岸汉口林立的高楼轮廓逐渐清晰,心中那份对新环境的陌生感和即将踏入体制围城的不安,也随着车流的拥堵而一点点堆积。
终于,车子艰难地驶过桥面,进入了汉口地界。
道路似乎瞬间开阔了些,车也提了起来。
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不久后,一栋略显陈旧但气势沉稳的灰白色大楼出现在眼前。
大楼顶端竖着几个硕大的红色金属字:三镇市第一建筑工程总公司。
门口还有一块竖挂的牌子,上面罗列着各种资质等级。
罗明付钱下车,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抬头看了看这座象征着“正规军”
的大楼。
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大厅宽敞但光线有些不足,水磨石地面磨损得厉害,墙上的宣传栏贴着些泛黄的先进事迹和安全生产标语。
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