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丘镇派出所的门脸不大,白灰墙皮有些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黄泥。
两扇刷着绿漆的木门敞开着,里面光线有些昏暗。
一个穿着半旧绿色警用棉大衣、头花白的老公安坐在靠里的桌子后面,正低头翻着一本卷了边的登记簿。
另一个年轻些的公安靠在墙边的长条木椅上,手里捧着个印着红双喜的搪瓷缸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热水,眼神放空,显然心思已经飘到了即将到来的年关上。
罗明带着罗霞、王龙走进来时,带进一股寒气。
老公安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目光扫过三人。
罗霞裹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一双红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睛,脸色苍白得吓人,身体微微抖,被王龙半搀扶着。
王龙脸色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线。
“公安同志,”
罗明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切,“我们来反映个情况,请求政府帮助。”
老公安放下笔,指了指桌前的两条长凳:“坐下说。
啥事?”
语气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疲惫,年根儿底下,谁不想消停点。
罗明没坐,站着把事情条理清晰地讲了一遍:孩子郭涛的生父早亡,生母罗霞改嫁时,为了孩子能在亲爷爷亲奶奶身边过得好,不仅放弃了孩子生父的赔偿金,连自己再嫁的彩礼也一并留给了郭家。
如今却现孩子在大伯郭大富家遭受非人虐待,寒冬腊月衣不蔽体,干活挨打,处境凄惨。
他指了指身边几乎站不稳的罗霞:“这是我妹妹,孩子的亲生母亲,看到孩子那样,人都快垮了。”
罗霞听到提及孩子,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呜咽声从围巾里透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
王龙赶紧扶稳她,低声说着什么,脸上满是焦虑和无奈。
老公安听完,眉头皱成了疙瘩。
旁边喝水的年轻公安也放下了缸子,脸上露出几分同情,但更多的是麻烦上身的烦躁。
这种事,他们见多了,多半是借着孩子争家产、争那点赔偿金,吵得不可开交。
眼看就要放假过年了,真是晦气。
老公安咂摸了一下嘴,目光在罗霞悲恸欲绝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看向一脸沉痛但眼神坚定的罗明,最后落到沉默的王龙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们现在是个啥诉求?”
语气里带着试探,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赶紧说完拉倒”
的催促。
罗明立刻接话,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公安同志,我们的诉求就两点。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变更孩子的抚养权!
孩子不能继续留在郭家遭罪了!
必须由他亲生母亲罗霞抚养!
至于郭家当年拿走的赔偿金……”
他顿了一下,目光坦然地迎着老公安审视的眼神,“我们一分不要!
留给郭家养老也好,干什么都行,我们认了!
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愤怒:“当初孩子他妈嫁人时,为了让郭家善待孩子,把自己那份彩礼钱,实打实的体己钱,也给了孩子奶奶和大伯!
现在孩子被他们糟践成这样,这笔钱,他们必须吐出来!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是争一口气!
是给孩子的妈,给所有心疼孩子的人,一个说法!”
老公安和年轻公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外和……不易察觉的轻松。
不是为了死咬着赔偿金不放,核心诉求是孩子,附加是要回当初的彩礼。
这听起来,至少比那些纯粹为了钱撕破脸的“家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