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头的铜铃在晨风中叮当作响,扶苏站在飞檐下远眺,关中平原的阡陌间浮动着袅袅炊烟。
三个月前这里还遍布焦土,如今新翻的黑土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三三两两的农夫正赶着牛犊犁地,腰间别着的竹牌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
——那是新颁的民爵凭证,凭此可减免赋税,若垦荒满百亩更能获赐田宅。
监国,该用朝膳了。
赵高捧着鎏金食盒悄然走近,青灰色深衣下摆扫过汉白玉台阶,蜀郡送来的新稻,特意留了三斗精米。
他说话时袖中玉扳指轻叩食盒,发出清脆声响,与远处市集传来的货郎叫卖声交织成奇特的韵律。
扶苏接过食盒时,指尖触到赵高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的文官不该有的粗糙。
这位中车府令总能在细微处展现惊人的控制力,就像此刻咸阳宫内外明里暗里的动向,都在他运筹帷幄之间。
王离他们还跪着?
扶苏掀开食盒,粳米饭的清香混着腊肉气息扑面而来,却让他想起去年冬日巡视长城时,将士们在寒风中啃咬的硬饼。
从卯时初刻到现在,已有两个时辰。
赵高垂眸看着阶下云纹地砖,老臣已令郎中令在偏殿备了姜茶,但若此刻赐座,怕是要助长他们的气焰。
他忽然抬头,丹凤眼在晨光中闪过狡黠,不过监国若想让陛下路过阳泉宫......
不可。扶苏断然否决,指节叩在石案上发出闷响,
父皇静养期间,任何人不得惊扰。
他凝视着食盒边缘的饕餮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随父皇东巡时,王离的祖父王翦将军曾在此处进献辽东地图。
那时咸阳宫的飞檐下,永远飘着血腥气与酒气交织的味道。
赵高悄然退下时,檐角铜铃再次作响。
扶苏望着天际翻滚的积雨云,忽然想起蒙恬将军临终前的话:
国之利器,不可示人。此刻他手中握着的,究竟是振兴大秦的利器,还是撬动根基的杠杆?
阳泉宫外的石板路上,王离的膝盖早已麻木。
他望着宫门上方斑驳的始皇帝陛下金匾,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
吾家三代为秦将,战死者八十余口,方得今日荣耀。青铜剑在腰间微微颤动,仿佛在呼应先祖的英灵。
将军,再跪下去怕是要跪出病来。副将李信扯了扯他的衣袖,不如暂且......
闭嘴!王离猛然转头,甲胄碰撞声惊起檐下灰鸽,当年武安君白起坑赵卒四十万,难道是为了让后世子孙与农夫争爵?
他攥紧拳头砸在地上,掌心渗出鲜血,我大秦男儿的荣耀,应当刻在青铜鼎上,而非田埂间!
宫门突然洞开三寸,值殿宦官探出头来:
陛下有旨,诸位将军若要陈情,可呈折子由监国代奏。话音未落,王离已解下腰间玉珏掷入门内:
此身可跪,此心不可屈!玉珏在青砖上碎成齑粉,惊得宦官缩回头去。
扶苏赶到丞相府时,赵高正在批改刑狱卷宗。
案头堆积的竹简上,密密麻麻的朱批像爬行的蜈蚣。见扶苏进来,他不急不缓地卷起最后一份文书:
老臣已让廷尉署将胡亥旧部的罪证整理妥当,监国要过目吗?
先处理王离的事。扶苏随手翻弄着案头的虎符模型,青铜表面的云雷纹让他想起长城上的烽火台,
他们要军功,我给;要荣耀,我也给
。但总不能让百姓用血汗养着一群只会打仗的貔貅。
赵高忽然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帛书:
巧了,老臣昨夜草拟了新的军功条例,将垦荒数与斩获数按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