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鞘上缠着的玄色绸布已被血水浸成深褐,指尖触到布料的粗糙纹理,才想起这绸布原是项梁亲手为他缠上的。
身后的楚军士卒们沉默地跟上来,玄甲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没人说话,只有马蹄踏过枯枝的脆响,和山林间渐起的虫鸣交织。
他们像一条收拢了爪牙的黑龙,龙首是项羽挺直的脊背,龙身是绵延的队伍,缓缓隐入南方的崇山
——那里的林木密得能吞掉日光,正好藏起这腔未熄的怒火,等着开春时再喷薄而出。
与此同时,咸阳宫的偏殿里,青铜宫灯的火焰被穿堂风撩得微微晃动,将赵高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满墙的大秦疆域图上。
图上用朱砂标注的叛乱区域像一块块溃烂的疮疤,从会稽郡一直蔓延到陈县,赵高的指尖在会稽郡的标记上反复摩挲,指甲修剪得整齐,却仍将丝帛刮出细碎的声响。
案上堆着的竹简早失了温度,最上面一卷是各地郡守上报的粮草损耗,墨迹晕开了几处,显是他之前看过,却没心思批复。
殿外传来宦官轻缓的脚步声时,他甚至没回头,只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进”,语气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
“丞相,会稽郡使者到了。”宦官躬身回话,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看赵高的脸色。
使者被带进来时,靴子上还沾着江东的泥,一进殿就“噗通”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砖上的声响格外脆。
他双手捧着木匣,匣缝里渗出的暗红早已干涸,却仍透着股腥气。
“小人……小人奉景驹部将之命,特将逆贼项梁、叛臣景驹的首级献给丞相!”
他的声音又尖又颤,既想邀功,又怕殿内的寒气冻着自己,说话时还忍不住抬头瞟了眼赵高,见对方没反应,又赶紧低下头,把木匣举得更高,“丞相明鉴!
这项梁作乱,多亏景驹将军大义灭亲,可惜……可惜景驹将军最终遭了项羽那竖子的毒手!”
赵高坐在案后,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笃笃声在寂静的殿里敲得人心慌。
“项羽?”他终于开口,声音又轻又冷,像殿外结的薄冰,“你说说,他是如何杀了景驹的?”
使者像是得了救命稻草,连忙磕了个响头,唾沫星子随着话语飞溅:
“丞相!那项羽简直是恶鬼托生!他只带了数百人,就敢追着景驹将军的上千人杀!
小人亲眼看见,他手里那杆长戟,一挥就能把人劈成两半!
景驹将军拼死抵抗,却被他一戟挑落马下,连……连人带马都快劈成肉泥了!”
他越说越夸张,手还比划着劈砍的动作,脸上满是惊悸,“那小子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凶得很,麾下士卒也个个跟饿狼似的,小人看他……看他简直是霸王再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