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年,原本富庶的关东大地彻底变了模样:
洛水两岸的田野里,饿殍随处可见,乌鸦啄食着尸体的眼珠;
陈郡的街巷中,常有流民因争抢一块树皮而斗殴致死;楚国旧都寿春的城墙下,堆积的尸体来不及掩埋,滋生的瘟疫开始蔓延。
秋风掠过关东时,听不到往年的收割声,只剩流民的哀嚎与叛军的马蹄声。
帝国的丧钟,在洛邑行宫被攻破的那一刻便已敲响。
只是世人皆以为,这场风暴是“六国复辟”的复仇,是百姓对秦法的反抗,却无人知晓,风暴中心那只隐藏在深宫的阉宦之手,才是将大秦帝国推向深渊的真正凶手。
赵高站在行宫的高楼之上,看着远处叛军的旗帜在风中招展,指尖轻轻敲击着栏杆
——他要的,从来不是“复立六国”,而是让整个天下,都成为他掌中可操纵的傀儡。
洛邑行宫的紫宸殿内,鎏金铜灯燃着鲸油,昏黄的光裹着殿中那具紫檀木龙椅
——椅背上镶着的七尾金龙鳞爪分明,日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龙首的白玉眼珠上晃出冷光。
胡亥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玄纁色朝服的下摆,那衣料上绣着的日月星辰纹硌着指腹,
却让他想起父亲嬴政从前穿着这身礼服时,肩背挺得像柄未出鞘的剑。
阶下的文武官员还在叩拜,山呼“陛下万岁”的声音撞在殿宇的梁上,嗡嗡地绕着他的耳朵转。
他瞥见左侧列中,一个穿青衿朝服的文官叩首时,帽翅晃得格外用力,额头几乎要贴到金砖地面
——那是赵高前日带进来的“演员”,据说从前是洛阳城里唱傩戏的,演起恭敬来比真官员还逼真。
而右侧稍远些,几个穿玄甲的武将垂着头,手按在腰间的剑鞘上,指节泛白,眼神却偷偷往殿外瞟
——胡亥认得他们,是父亲派来镇守洛阳的将领,如今被赵高扣了家眷,才不得不屈身跪拜。
最初的半个时辰里,他确实醉在这虚浮的权力里。
抬手时,有宦官急忙递上玉圭;咳嗽一声,阶下的议论声立刻噤了。
可当叩拜的官员陆续退去,殿内只剩他和两个侍立的小宦官时,那股飘飘然的错觉突然像被风吹散的烟。
他试着像父亲那样,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出节奏,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种运筹帷幄的沉稳——反而想起昨夜派去探望父皇的宦官回来禀报,说始皇帝被软禁在偏殿,连书写的竹简都被收走了,只靠一碗冷粥度日。
“陛下,六国义士代表已在殿外候着。”
小宦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胡亥猛地直起身,指尖蹭过龙椅扶手上的金玉,竟有些发颤。
他还没理清该如何问,那些代表已躬身进来,为首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魏人,穿一身素色儒衫,见了他便屈膝,语气柔得像浸了水的棉絮:
“陛下圣安,臣等听闻陛下为关东战事忧心,特来为陛下解忧。”
胡亥往前倾了倾身,急切地问:
“关东的乱军都快打到荥阳了,你们说该派谁去平叛?还有父皇那边……总不能一直关着。”
山羊胡的魏人垂着眼,手指捻着袖口的褶皱,慢悠悠地答:
“陛下勿急,荥阳有守军扼守,乱军不过是些抢粮的流民,等臣等在洛阳理顺了吏治,再派良将去,定能一举荡平。至于先帝……”
他顿了顿,抬眼飞快地瞥了胡亥一眼,又低下头,“父子名分重如泰山,需慢慢商议,万不能落人口实。”
旁边一个燕人模样的代表立刻接话,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笑意:
“是啊陛下,您刚执掌大权,该先享享帝王的尊荣,这些琐事交给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