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北疆捷报的喜庆气氛尚未完全消散之际,一个沉重的噩耗如同冰水般浇灭了咸阳宫中的热度
——居于旧都栎阳雍宫的帝太后赵姬,薨了。
彼时,始皇帝正巡游在东郡的黄河之畔,亲自视察新近修筑的堤防与驰道。
御帐中,他正翻阅着随行侍御史呈上的军报,指尖还带着一丝旅途的尘沙。
当传信的内侍跪在帐前,低声禀报道:
“太后……薨逝了。” 始皇帝手中的朱笔骤然停住,笔尖的朱砂滴落在奏疏上,染出一朵殷红的印记。
他沉默良久,神情依旧沉稳,只是那双深不可测的眼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光。
是解脱?是释然?还是被漫长岁月尘封的、属于母子的微弱温情?无人能辨。
巡游队伍的行程并未立刻中断。始皇帝只是吩咐车驾缓缓返回,沿途依旧按制接受地方官吏的朝见,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直到抵达咸阳,他才在内廷短暂停留,随即又启程前往栎阳。
抵达雍宫时,天色阴沉,陵园周围松柏如墨,风吹枝叶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赵高早已按礼制布置好丧仪——仪仗严整,祭品齐备,棺椁肃穆,既不失皇家威仪,也不逾“不必奢靡”的旨意。
始皇帝身着黑色祭服,步履沉稳地走向墓前。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同一尊无悲无喜的石像。没有落泪,没有致辞,甚至没有伸手抚过那冰冷的墓土。
赵高远远观望,只见皇帝的侧脸在阴沉天光下显得格外冷峻,却在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空洞
——像是恨意、释然、遗憾与帝王孤独交织的漩涡,深不见底。
良久,始皇帝转身,登上了返回咸阳的车驾。车轮碾过黄土,扬起的尘烟很快将陵园吞没。
帝国的史官,会在竹简上留下寥寥数字:
“帝太后薨于栎阳宫。” 而那些深埋心底的爱恨与纠葛,从此与黄土同眠。
赵高望着皇帝车驾远去的方向,低声长叹——帝王之路,终究是一条无人相伴的孤途。
帝太后的薨逝,像是在始皇帝坚硬的帝王外壳上敲开了一丝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
表面上看,他依旧是那个威严、果决、掌控一切的天下之主。
早朝时,他依旧端坐龙椅之上,目光如炬地扫过群臣,声音沉稳有力地宣布诏令;
退朝后,他照常处理政务,批阅堆积如山的奏疏,对南征北战的将军们发号施令,继续着他宏伟的巡游计划。
然而,日夜侍奉在侧的赵高,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
始皇帝服用那些方士进献的“仙丹”的频率明显增加了。有时批阅奏章至深夜,他会下意识地用指节轻揉额角,眉宇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那曾经如墨的黑发间,竟悄然滋生出越来越多的银丝,尤其是鬓角处,已是星霜点点。
他的脾气似乎也更加难以捉摸,时而因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雷霆震怒,将案上的竹简扫落在地;
时而又会对着窗外的天空长时间出神,目光像穿透了宫墙,落在某个遥远而无法触及的地方,流露出一种深沉的、近乎暮气的孤独。
赵高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这位看似无所不能的帝王,终究是肉体凡胎,正在被岁月、操劳,还有那些可能含有毒素的丹药一点点侵蚀。
帝国的巨舰,似乎正驶向一片未知而危险的迷雾。
不久,始皇帝再次提出要继续东巡,前往更远的东方,甚至意图临碣石,以观沧海。赵高忧心忡忡,试探着劝谏:
“陛下,太后新丧,国朝上下尚在哀戚之中,陛下亦需静养龙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