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进入雍城时,天色已近中午。
雍城是秦的旧都,街巷间多宫观旧迹,石砖被岁月磨得发亮。
这里的百姓保留着西戎与秦人的混合风俗,衣着色彩偏青褐,男子腰间多佩短刀,女子发髻上插着骨簪。
嬴政在雍城太庙前停下。太庙青砖灰瓦,殿内香烟缭绕,先祖的牌位静静立着。
他步入殿中,脚步轻缓,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熟悉的名字。
许久,他低声道:“今日天下一统,先祖当慰。”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赵高在一旁垂首应是,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
嬴政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摩挲着供案边缘,心底泛起一种冷冽的满足
——这天下,是他亲手攥在掌心的。
赵高在一旁垂首应是,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
那光并非单纯的敬畏,更像是在算计什么
——他知道,帝王的每一次怀旧,都是弱点的缝隙。
离开雍城,车队向函谷关而去。关城雄踞峡谷之间,城墙由巨石砌成,高耸如壁。
关外商旅云集,驴车、马车排成了长队。空气中弥漫着羊肉的膻香,那是晋地的风味。
嬴政登上关楼,手扶城垛,极目远望。东方的天空云色沉沉,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里山河。
“六国之中,”他缓缓开口,“唯赵与寡人有旧怨。”
赵高躬身道:“陛下威加四海,赵人早已臣服。”
嬴政淡淡一笑:“臣服,不等于忘却。”
嬴政唇角微挑,那笑意中带着一丝冷意,像是猎人看见旧日猎物的踪迹。
赵高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一动,像是在暗中记下这句话。
他的眼底掠过一抹阴光
——若要稳固权位,必须让陛下的仇怨有地方倾泻。
进入赵国故地,田野间稻浪翻滚,农人弯腰收割。
妇人们头戴织花巾,笑声清脆,操着赵国方言,语调婉转。
嬴政的目光在这片土地上停留许久。
秋风拂过,他似乎闻到了童年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着贫穷、屈辱与坚韧的味道。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仿佛又触到了那些年冰冷的墙与粗糙的饭。
邯郸城渐渐近了。城墙依旧高耸,城门上“邯郸”二字苍劲有力。
街道两侧的铁匠铺火光冲天,铁器敲打声铿锵有力,像在为某种仪式伴奏。
茶楼里传来古筝声,曲调苍凉,让人想起战国年间的烽火。
嬴政在一处低矮的院落前停下。院墙斑驳,木门歪斜。他凝视片刻,对左右说:
“此处曾是寡人居所。彼时年少,常仰望邯郸城墙,誓有一日,必以秦旗换赵帜。”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在对臣僚宣告,又像是在对当年那个无助的少年兑现承诺。
随行的大臣们齐声称颂,嬴政却只是微微颔首。
夜色笼罩邯郸,驿馆内烛火摇曳。嬴政独坐案前,手中捧着一杯温酒。
烛光映在他的面庞上,刻画出深深的纹路。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少年嬴政与母亲相依为命。冬天没有炭火,他们只能蜷缩在破榻上。
母亲为他缝补衣物,手指冻得通红。她常讲故事,告诉他“秦虽远,血脉相连”。
一次集市冲突,他被几个赵人围殴。
母亲拼死护子,用瘦弱的身躯挡在他面前。那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底。
嬴政缓缓闭上眼,胸口起伏——那是他发誓要抹去的耻辱,也是他一生不变的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