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丹依旧回忆着今早的事情,他父王的那般模样…
燕王喜蜷缩在温明殿的青铜炭盆旁,炭灰簌簌落在玄色王服上,如同撒了一层骨灰。
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竹简上的朱砂战报,墨迹被冷汗浸得晕开,仿佛秦军的铁蹄已踏碎了最后的防线。
当值太监的通报声刚落,他突然将竹简砸向青铜灯树,七盏明灯应声熄灭,在浓重的阴影中,他的瞳孔映着将熄的烛火,如同两簇将灭的鬼火。
报——!
急促的脚步声在丹陛上敲出碎冰般的脆响,斥候的盔甲上结着易水河畔的霜花,王贲军已渡过易水,前锋距蓟城不足三十里!
燕王喜的手指深深掐入扶手上的饕餮纹,指节泛白如骨。
他突然起身,冕旒上的白玉珠串哗啦啦散落一地,在寂静的殿内激起清脆的回响。
传寡人的令箭!
他的声音在发抖,即刻开启国库,所有辎重装车!
殿中群臣一片哗然,老臣郭隗突然踉跄着扑到丹墀前,灰白的胡须上沾着炭灰:
大王三思啊!蓟城乃召公封地,燕国宗庙所在......话音未落,燕王喜突然抽出腰间佩剑,剑尖抵住郭隗颤抖的咽喉:
宗庙?你要寡人学那魏王假,被秦军扒了龙袍游街吗?
太子丹站在殿角阴影中,看着父亲癫狂的模样,袖中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三个月前他策划荆轲刺秦时,还以为能扭转乾坤,此刻却只能看着燕国最后的希望在父王的怯懦中灰飞烟灭。
当燕王喜将传国玉玺塞进他怀中时,那方和氏璧的温度竟比殿外的冰雪还要刺骨。
守住三日。
燕王喜的手指在玉玺螭钮上反复摩挲,待寡人在辽东集结十万大军......
太子丹突然低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殿内激起回音。燕王喜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笑什么?太子丹抬头,眼中映着殿外飘落的雪花:
儿臣在笑,父王的十万大军,是在梦里吗?
当燕王喜的车队从宫后角门仓皇驶出时,太子丹站在城墙上,看着父亲车辕上的玄鸟旗被北风吹得七零八落。
城下百姓们疯狂地拍打着城门,哭喊声中夹杂着婴儿的啼叫。
他突然解下腰间的鱼肠剑,将剑穗抛入护城河,那抹猩红在冰面上划出一道血痕,如同燕国最后的伤口。
回忆至此,他征征地望着那烈烈风中的秦军大营方向,烈火已经把这近八百年的燕都淬炼,迎来了它的新生,旧时代的土鸡瓦狗,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而后太子丹踉跄着登上箭楼,青铜剑在石砖上拖出刺耳的火星。
城下的秦军如同黑色蚁群,将整个平原染成墨色。
他的视线扫过城防工事
——三个月前他亲自监督建造的滚木槽已被投石机砸得支离破碎,新铸的青铜弩机因缺乏保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当第一架冲车撞上城门时,整座箭楼都在颤抖,城砖缝隙间渗出的泥土簌簌掉落,如同这座千年古城在簌簌落泪。
把所有能搬动的东西都推下去!
太子丹的声音混着血沫喷在女墙上。他的玄色王服早已被箭矢划得千疮百孔,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冻疮。
副将樊於期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指向西北方向:
殿下快看!秦军的投石机在抛射火油罐!
三百道金色弧线划破天际,在夜空中组成死亡的星座。
太子丹的瞳孔倒映着这些致命的流星,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咸阳看到的烟花
——那时他还是质子,嬴政曾指着夜空说:总有一天,我会让这六国都在我的烟花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