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更深层次的原因,一个心理上的原因。”
他给自己倒了半杯黄酒,一饮而尽,似乎是想借着酒意,去更好地描摹那个他从未亲历过的、疯狂的时代。
“那就是日本人的自信,或者说……自负。”他缓缓开口,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你想啊,从二战后的一片废墟,到六七十年代的经济奇迹,再到八十年代的‘世界第一’。整整两代日本人,他们的人生信条,就是‘明天会比今天更好’。汽车卖遍全球,家电占领世界,索尼、松下、丰田……这些名字,就是信心的保证。他们坚信,日本的经济是不可战胜的,东京的地价是永远不会跌的。这种根植于整个民族记忆里的、长达四十年的巨大成功,才是那个泡沫吹得那么大,所有人都心甘情愿跳进这个陷阱里狂欢的、最根本的‘燃料’。”
张甯静静地听着。她能想象得到,那种建立在实体经济腾飞之上的、强大的民族自信心,是如何一步步地,被金融的杠杆撬动,最终演变成一场脱离实际的、全民的投机狂热。
“一个被战争摧毁了所有自信的国家,用了四十年时间,重新建立起一种坚不可摧的自信。然后,美国人只用了一纸协议,就让他们在这种自信的巅峰,摔得粉身碎骨。”她轻声地、为这场漫长的历史剧,下了一个冷酷的总结。
“摔得那叫一个惨。”彦宸咂了咂嘴,似乎还在回味着报纸上那些惊心动魄的描述,“其实,这盘棋从一开始,日本人就没得选。二战之后,它整个国家的防务,都是被美国人攥在手里的。说白了,它就是美国养在太平洋里,用来对抗苏联的一条……产业链。你可以发展经济,可以闷声发大财,但你绝对不能挑战主人的地位。一旦你的经济体量大到让主人觉得不安了,他随时可以过来剪你的羊毛。‘广场协议’,就是一把早就准备好了的、最锋利的剪刀。”
他夹起一片被煮得软烂的白萝卜,吹了吹气,放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所以啊,师父,你看。咱们国家现在搞这个股市,说不定哪一天也是等着被人收割的羔羊。金融这个东西,国门一开,进来的可不全是黄金,更多的是看不见的、吃人不吐骨头的鲨鱼。”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有锅里的羊汤,依旧在“咕嘟咕嘟”地、不知疲倦地翻滚着。
张甯想了想,那双被酒意熏染的眸子,却依旧清亮。她用筷子尖轻轻拨弄着碗里的麻酱,缓缓开口道:“现在应该还早得很吧!我们这儿就八只股票,根本不够抢。秧苗还没有插完呢,要收割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去了!”
彦宸一听,立刻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对!秧苗都还没长起来呢!而且,”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美事,眼睛都在放光,“你看日本股市能疯起来,有个最明显的标志,就是本币大幅升值。到那时候,咱们就先冲进去,大吃一块羊肉……”
说着,他恭恭敬敬地从锅里夹起一块刚刚涮好的、最嫩的羊后腿肉,无比虔诚地放进了张甯的碗里,这才接着说道:“……然后,转身就跑!不知道有多爽!”
张甯看着碗里那块肉,又抬眼看了看他那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意,幽幽地刺了他一句:“覆巢之下无完卵哦?”
“管他的!”彦宸大咧咧地一挥手,脸上是少年人特有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反正我下面垫得比别人厚,别人先碎!”
他说完,被自己这番豪言壮语感染,得意洋洋地举起了自己的酒杯,隔着氤氲的雾气,朝张甯遥遥一敬,那神情,仿佛自己不是在涮羊肉,而是在某个煮酒论英雄的亭台之上。
“宁哥,”他得意地喊道,“你有没有觉得,咱们俩这样,煮着一锅冬日酒,论着这天下金融,特别有意思?!”
张甯看着他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