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告慰亡魂的香烛,伤兵处飘散着浓重的草药味。晒谷场上,疲惫的乡勇们抱着武器,靠着装满粮食的麻袋或皮甲堆,抓紧时间休息。只有高顺所在的茅屋,偶尔还会传出一两声压抑的痛呼。
王康没有睡。他站在村口矮墙的豁口处,望着北方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山林。皮甲冰凉的触感贴在身上,驱散了些许夏夜的闷热。他在等,等王固他们的马蹄声,等高顺撬开俘虏嘴里的情报。
典韦抱着他那对铁戟,靠在不远处一堵断墙下假寐,鼾声如雷,仿佛天塌下来也惊不醒他。但王康知道,只要有一点异动,这头猛虎会瞬间睁开他那双择人而噬的眼睛。
时间一点点流逝,虫鸣声在血腥味淡去的田野里重新响起。终于,在月上中天之时,急促而散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寂静。王康精神一振。
王固、李敢等人回来了。十一匹驽马浑身汗湿,口吐白沫,显然累得不轻。骑手们也是满面风尘,但眼神里带着兴奋。
“康哥!”王固几乎是滚下马背,冲到王康面前,压低声音,语速飞快,“追上了!这帮孙子跑得跟兔子似的,但人多脚印杂,好认!大部分都往北边‘黑瞎子沟’方向钻林子了!我们没敢跟太深,怕林子里有埋伏,但远远瞅见他们最后都往沟里深处的一个大山坳里汇合!王栓那小子机灵,带着人摸到坳口附近看了,里面影影绰绰有火光,还有木头寨墙的影子,肯定是老窝!”
“黑瞎子沟…”王康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几乎同时,高顺也推开那间茅屋的门走了出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手里拿着一张用炭条在粗麻布上画的简陋地图,走到王康身边。
“问出来了,”高顺的声音平稳无波,“老巢在黑瞎子沟深处的‘野狼坳’。大约还有五六十个留守的老弱残兵。寨子依着陡崖建,只有一条进坳的窄路,两边是陡坡,易守难攻。寨门是粗木捆的,不算结实。粮草不多,主要藏在坳子最里面一个山洞里。武器…没什么像样的,都是些破烂。最大的头子就是今天被典韦大哥劈了的那个刀疤脸,他死了,里面现在群龙无首,乱得很。”
月光下,王康接过那张简陋却信息明确的地图,目光在上面那代表“野狼坳”的圈子上停留片刻。他抬起头,望向北方黑沉沉的群山轮廓,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凌厉的弧度。
机会来了!
他转身,目光扫过疲惫却目光灼灼的王固、李敢,扫过沉稳如渊的高顺,最后落在被马蹄声惊醒、正揉着惺忪睡眼站起身的典韦身上。
“兄弟们,”王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村口,“歇两个时辰。天一亮,咱们去端了那野狼坳的老巢!给死去的兄弟报仇,给活着的兄弟,挣条更安稳的活路!”
月光如水,照亮了一张张瞬间被战意点燃的年轻脸庞,也照亮了典韦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如同野兽般的兴奋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