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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刚刚被那巨掌拍中时,他想起家中佝偻着腰还在田里刨食的老父老母,想起家里那个总是叉着腰、不让他多喝一口酒、嗓门比谁都大的黄脸婆,猎人大哥与朋友喝酒时总说:
“最烦她了,一天天絮叨的我连家都不想回,就是因为不想看见那黄脸婆”——但此刻,他从未如此渴望听到那熟悉的、带着埋怨的唠叨。
还有那个刚进了扬春县的免费私塾,整天嚷嚷着不想读书,只想要学本事打妖怪的小崽子......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条硬汉,是家里的顶梁柱,事实也确实如此,他确实是二十九人中敢第一个冲向那熊罴妖兽的勇士。
但很无奈,可当死亡的冰冷气息真正舔舐到脖颈,当看到同伴如同破布般被轻易撕碎,他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怕!他怕得要死!他不敢赌。
上一次被打飞伤到肋骨是侥幸,是祖宗保佑,下一次呢?那巨掌之下,焉有完卵?
所以他此时只能在这里,用自己最值钱的东西,徒劳地擦拭着这位真正勇士的鲜血,用这微不足道的举动,来抵抗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对自身灵魂的唾弃。
类似的挣扎,无声地在每一个还能站立的人心中激烈上演。
他们能留下,没有像最初那些崩溃逃散的人一样跑掉,本身就证明了他们并非懦夫。
他们有着血性,有着守护家园的责任感,有着对同伴的不忍。
然而,勇气并非取之不竭的源泉。地上那几个永远失去生息的身影,那扭曲的肢体,空洞的眼神,像冰冷的墓碑,矗立在他们冲向死亡的道路上。
地上还残留的那些警告太过沉重:冲上去,很可能不是英雄,只是另一具冰冷的尸体,成为家人永久的伤痛。
这份对死亡的敬畏,对身后牵挂的责任,就像是沉重的枷锁,死死锁住了他们的双腿,将他们钉在这片恐惧与羞愧交织的泥沼之中。
溪水呜咽,冲刷着猩红的痕迹,却冲不散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和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无言。
唐吉残破的身躯躺在冰冷的狐皮上,万幸,微弱的呼吸还在。
但他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像是对众人沉默灵魂的一次无声拷问。
那被山石卡住的熊罴,低沉的咆哮仿佛带着一丝嘲弄,它巨大的眼睛扫过这群聚集在一起、却丧失了行动意志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