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醒于灵堂,杀局已至(1 / 4)

一九六二,腊月。

四九城的冬天,干冷彻骨。

风像是被冰水浸过的鞭子,抽打着南锣鼓巷95号院每一寸裸露的砖瓦,发出呜呜的嘶鸣。

尤其那没糊严实的窗户缝,成了寒风最佳的入侵通道,一股股带着冰碴子的冷气钻进来,瞬间便能夺走屋里仅存的一点暖意。

李青云就是被这刮骨的寒意冻醒的。

意识如同沉船般从漆黑冰冷的海底艰难上浮,率先感受到的并非清醒,而是头颅内部炸裂般的剧痛。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脑髓里搅动,伴随着大量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疯狂地切割、嵌入、融合。

那是另一个灵魂漫长一生的印记,与一个少年十七年短暂而悲苦的记忆洪流,正进行着凶险万分的交汇。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在昏暗中收缩,适应着微弱的光线。

首先闯入鼻腔的,是一股劣质草纸和香烛燃烧后的呛人烟味、若有若无的霉腐气、以及一种属于死亡的、冰冷的尘埃气息。这气味粘稠地附着在空气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早已失去弹性的稻草,稍微一动就窸窣作响。身上那床打满补丁的旧棉被,沉甸甸、凉冰冰,非但无法保暖,反而不断汲取着他体内可怜的热量。

他强忍着眩晕支起上半身,环顾这个“家”。

墙面斑驳脱落,屋顶是低矮的茅草,几根朽坏的椽子似乎随时会塌下来。

角落里胡乱堆着些看不清模样的杂物,整个屋子家徒四壁,唯一的“体面”,便是眼前这个临时搭建的灵堂。

正对着床的墙壁上,一个用白纸剪出的、歪歪扭扭的“奠”字。

下方是一张掉了漆的破旧四方桌,充当着供桌。

桌上,两个粗糙的木质牌位并排而立——父李福根之位、母王桂花之位。牌位前,两支白蜡烛火焰微弱,摇曳不定,昏黄的光晕将牌位上的字迹照得模糊不清。

一个充当香炉的破碗里,插着几根将燃尽的线香,青烟细弱,笔直上升一段后,便被钻进来的寒风吹得四散飘零,留下满室悲凉。

寒风主要来自旁边那扇用木板草草钉补、却依旧有个大洞的窗户。冷风灌入,不仅吹得蜡烛明灭不定,更让悬挂在灵堂两侧的劣质白色挽联哗哗作响。那挽联上的字迹潦草敷衍,墨迹甚至因潮湿而晕开,像极了流泪的丑脸,透着一股主办者十足的漫不经心。

然而,比这更刺入骨髓的,是院子里隐约飘来的、那些刻意压低了音量,却又恰好能让他听清的交谈声。

“……唉,福根老弟两口子,走得冤啊……这一下,可就剩青云那半大小子了,往后日子可咋过?”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假意叹息。

“咋过?听天由命呗!要我说,死了倒也干净,省得活受罪。”另一个尖细的嗓音立刻接话,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关键是这两间房,虽说破了点,可咱这南锣鼓巷的地段,那可是金子做的!稍微拾掇拾掇……”

“说的是呢!不过,老李头年前可还欠着我五块钱呢,说好开春儿还,这眼瞅着人没了,账可不能黄了!壹大爷不是垫钱办的丧事吗?这事儿得有个说法!”

“放心,黄不了。壹大爷做事,向来公道。这账啊,肯定得落在实处……”

声音不高不低,不过这不是邻里间的关怀,而是赤裸裸的算计,是对剩余价值的评估,是迫不及待的瓜分前奏。这人心的冷漠与势利,更让李青云从心底里泛起寒意。

李青云,或者说,此刻占据了这具疲惫躯壳的、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缓缓坐直了身体。剧烈的头痛渐渐平息,两份记忆终于完成了艰难的融合,不再彼此冲突,而是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