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党同伐异,争权夺利,皆因私利凌驾于国事之上。如今新政之下,国富而民强,陛下又以‘唯才是举’、‘功绩为先’为绳墨,更兼此‘利益捆绑’之妙策。诸位可曾发觉?如今廷议,纵有争执,也多是如诸位将军与工部就新式军械造价之争,或如我与冯公对某地水利工程缓急之辩,皆为实务,为如何更好地推行新政、利国利民而争!争得激烈,却也争得坦荡,争得其所!再无那些无谓的倾轧攻讦了。”
冯去疾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接口道:“李公一语中的。陛下以煌煌新政,以实打实的好处,以对未来的清晰擘画,将朝野上下的心,都聚拢到了‘强盛大秦’这面旗帜之下。如今这大秦,上至公卿,下至黎庶,皆以身为秦人而自豪,皆以追随陛下、建设新朝为己任。这向心力之强,老臣每每思之,亦觉心潮澎湃。”他顿了顿,语气转为轻松,“不过,眼下嘛,既是陛下恩典的假期,咱们这些老骨头,也该学学蒙毅将军,该歇息时便歇息,养精蓄锐,以待来年为陛下分忧。老夫那十箱‘火树银花’,可是要留到除夕夜,好好热闹一番的!”
几位重臣相视而笑,暖阁中充满了轻松而默契的氛围。帝国的核心,在扶苏的引领下,从未如此团结,目标也从未如此清晰一致。
皇宫,麒麟殿后殿。喧嚣属于宫外的世界。当整座咸阳城都沉浸在岁末的喜悦与忙碌中时,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宫阙深处,反而显出一种沉淀下来的静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
扶苏换上了一身更加轻便的玄色常服,没有繁复的纹饰,只在领口袖缘滚着细细的金线。他负手站在巨大的雕花木窗前,望着窗外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宫苑。琼楼玉宇,飞檐翘角,在灰白天光下静默无言,只有零星几个内侍裹着厚厚的棉衣,在远处清扫着甬道上的积雪,动作轻悄,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生怕惊扰了殿内的帝王。
殿内炭火很足,暖意融融,却驱不散那份因空间过于宏大空旷而产生的孤寂感。
内侍总管胥坤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侍立在扶苏身后不远的地方,低眉顺眼,呼吸都放得极轻。
“胥坤。”扶苏没有回头,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老奴在。”胥坤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扶苏转过身,目光落在胥坤那张刻满岁月痕迹、永远带着恭谨的脸上。“快过年了。”他的语气很平和,带着一丝难得的家常意味,“这两年,都是你陪着朕,在这深宫里忙忙碌碌。今年,朕给你也放个假,回去陪陪家人吧。好好过个团圆年。”
胥坤闻言,身体微微一震。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瞬间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愕,有难以言喻的感动,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惶恐和……茫然。他几乎是踉跄着深深拜伏下去,额头触碰到冰凉的金砖地面。
“陛下……陛下天恩浩荡!老奴……老奴感激涕零!”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但是……但是这假,就不必了。老奴……老奴自幼净身入宫,在这深墙之内已近五十个春秋。父母早亡,兄弟姐妹……也早已离散,不知生死,更无音讯。老奴……早就没有家了。”
他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湿润,却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卑微而恳切的笑容:“陛下待老奴恩重如山,如同再造。这深宫,就是老奴的家。陛下身边,就是老奴唯一的归宿。余生唯愿常伴陛下左右,尽心竭力侍奉陛下,便是对老奴最大的恩典,最好的赏赐!恳请陛下……莫要赶老奴走……”说到最后,语带哽咽,竟已带上了几分哀恳的意味。
扶苏看着伏在地上的老内侍,那微微耸动的瘦削肩膀,听着他话语中那份深入骨髓的孤寂与将自己全部生命意义都寄托于帝王一身的决绝,一时竟无言以对。一股沉甸甸的、带着历史冰冷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