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工余韵(2 / 4)

下,船形应势而赋形’。其算诀虽不全,然其‘以数驭形,顺天应物’之思,实为造船至理!”他指着那流畅的弧线,“增半分?不!此处非但不能增,反需内收一丝!以求中段承力更匀,破浪如剪帛!记下!依新算数,调整外板曲度!”

学徒们飞快地在算板上重新排布算筹,记录着师父口中那些源自古老智慧碎片与现代经验融合的精确数字。在张平眼中,这艘即将远航的巨舰,不仅是木料与铁钉的结合,更是一件以水为纸、以力为墨、用精密的几何与力学计算塑造出的流动雕塑。汴京宫殿的“模数”是凝固的规矩,钱塘船场的“力流”则是动态的和谐,两者皆闪烁着“数理驭物”的同一智慧光芒。

润州(今镇江),梦溪园。

竹影婆娑,溪水潺潺。已过知天命之年的沈括,卸去了宦海浮沉,隐居于这方亲手营建的园圃之中。书斋内陈设简朴,却堆满了各种奇特的物件:天然磁石磨制的指南鱼、自鸣钟的齿轮组件、化石标本、矿物晶体,以及堆积如山的书稿。他正伏案疾书,墨迹淋漓,赫然是那部后世誉为“中国科学史上的坐标”——《梦溪笔谈》。

“……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生于水际,沙石与泉水相杂,惘惘而出,土人以雉尾挹之,乃采入缶中。颇似淳漆,燃之如麻,但烟甚浓,所沾幄幕皆黑……”沈括的笔锋严谨而充满探究精神,详细记录着石油的产地、形态、采集方法和燃烧特性,如同一个冷静的现场观察员。

他停笔,拿起案头一块黝黑粘稠的石油样品,凑近油灯仔细观察其燃烧后的烟炱。“此物烟浓而墨黑,或可制墨?”他自言自语,眼中闪烁着实验的光芒,随即在稿纸上另起一行:“予疑其烟可用,试扫其煤以为墨,黑光如漆,松墨不及也,遂大为之,其识文为‘延川石液’者是也……”从观察到推测,再到亲手验证,最后得出实用结论,一条清晰的实证链条跃然纸上。

书斋一角,他的幼子沈遘正摆弄着一套活字泥范,将一个个反刻的胶泥字块按韵排列。沈括走过去,拿起一枚字块,眼中满是赞赏:“毕昇此法,变死板为活络,省工省料,化腐朽为神奇!当记之!”他回到案前,提笔写道:“庆历中,有布衣毕昇,又为活板。其法用胶泥刻字,薄如钱唇,每字为一印,火烧令坚……若止印三二本,未为简易;若印数十百千本,则极为神速……”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民间智慧发明敏锐的捕捉和毫无保留的推崇。

他踱步至窗前,望着园中潺潺溪水,思绪如潮涌。“日月之形如丸。何以知之?以月盈亏可验也……”他低声吟哦着刚刚写下的对月相成因的推断,又想起了在司天监观测星象、主持修订《奉元历》时,对那些古老星图算式中蕴含精妙推演逻辑的震撼。“……历家只知推算步术,罕知其所以然之‘理’……”一丝遗憾掠过心头。他隐约感觉到,在那些散佚的典籍深处,在匠人秘传的技艺之中,存在着一个更为宏大、更为严谨的关于天地万物运行规则的体系,只是它如同梦溪园上空的流云,可见其形,难窥其全貌。

西岳华山,云台峰深处。

云雾缭绕,古松虬劲。一处人迹罕至、几乎悬于绝壁之上的天然石洞,被后世尊为“睡仙”的陈抟老祖,此刻却毫无仙风道骨的睡意。他须发皆白,面容清古,盘膝坐于冰冷的石地上,面前摊放着一卷非帛非纸、材质奇特的暗黄色薄册,以及一个打开的古朴紫檀木匣。匣内,七颗颜色各异、微如芥子的玉石颗粒,在从洞顶缝隙透入的天光下,隐隐流转着难以言喻的微光,彼此之间仿佛有无形的光线勾连,构成一个瞬息万变、玄奥莫测的立体图景。

陈抟的手指微微颤抖,拂过那薄册上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符号。那并非已知的任何文字,而是由点、线、圆、三角以及各种奇特的几何组合构成的抽象图谱,间或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