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衍手指在星图与律管间虚点,口中念念有词,“宫音属土,居中央,调和四方……此音律之序,暗合五行生克、星辰分野之大道!”
一名弟子指着星盘上的刻度,小声道:“夫子,周子遗论中,似更重音律本身弦长比例之‘数’,如‘三分损益’之法,谓黄钟之宫,其长九寸,三分损一得林钟(六寸),三分益一得太簇(八寸)……以此生十二律吕,皆有其精确之数理,似乎……似乎并未言及五行星象?”
邹衍捋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化为一种高深莫测的包容:“痴儿!岂不闻‘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周子精研数理,得其‘形而下’之器;吾辈推演五行,通其‘形而上’之道!此二者,如鸟之双翼,缺一不可!周子之‘数’,正是天道运行于具体物象之显现!譬如这‘三分损益’之数,”他指向律管,“其数理之精妙和谐,岂非正是天地阴阳五行之气,在音声之中的流转共振?知其‘数’,方能更深切地体悟其‘气’!吾之‘五德终始’、‘大九州’之说,亦需以精微之历算、星图为基,方能推演无误,此亦借重周子‘格物’之法也!”
他拿起那卷残篇,语气变得郑重:“周子之学,于‘器’、‘数’一道,已达化境。吾辈当取其精粹,融入吾门探赜索隐、究天人之际的大道之中!使玄奥之天机,亦有‘数’可依,有‘象’可循!此乃吾门未来之方向!”他试图将周鸣的数学框架,嫁接到阴阳家宏大的宇宙图景之上,为其玄想增添一层看似“科学”的光环。这融合显得生硬甚至有些穿凿,却也代表了阴阳家内部开明一派,试图吸收理性精华的努力。
稷山,天工院旧址。
岁月流逝,昔日熙攘的院落更显寂寥。格物堂前,野草萋萋。淳于毅已垂垂老矣,须发皆白,坐在堂前石阶上,望着山脚下袅袅升起的炊烟——那是依附于天工院的匠户和农人聚落,依旧在使用和改良着周鸣留下的技艺。
陈数也已步入中年,他默默地将一卷刚收到的帛书简报递给淳于毅。上面简略记载着:
*墨家禽滑厘、田鸠于宋国率弟子助守,以精妙机关与严密逻辑大破楚军云梯,践行“非攻”。
*商鞅在秦,行《垦草令》、《军功爵制》,秦国国力日增,然法令严苛,民有怨言。
*慎到于稷下着书,倡“势治”,融“平准”之数。
*荀子于兰陵讲学,大倡“制天命而用之”,其门下李斯、韩非崭露头角。
*邹衍五德终始说盛行燕齐,其说亦引周子“历数”为据……
淳于毅浑浊的目光扫过这些文字,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深不见底。许久,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帛书递还给陈数。
“看见了吗,陈数?”老人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天工学派’之名,已如这山间晨雾,渐渐散了。”
陈数默然点头,眼中亦有感慨。
“散了好啊……”淳于毅望向远方,目光似乎穿透了群山,看到了临淄的论台、栎阳的朝堂、兰陵的精舍,“夫子的魂,并未消散。它化入了墨家的逻辑与巧技,化入了法家的精算与冷酷,化入了儒家的理性与进取,甚至渗入了阴阳家的玄想……它成了流淌在诸子血脉里的东西。不再是‘周鸣之学’,而是成了‘他们’的东西。成了这个时代,思考、行事、甚至争斗时,一种不自觉的底色。”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石阶,发出空洞的回响:“有人用它来止戈,有人用它来铸剑;有人用它来养民,有人用它来盘剥;有人用它来求索天道,有人用它来装点门面……是好是坏,是福是祸?”老人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涩又释然的笑,“夫子当年就说过,‘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他把种子撒下去了,至于长成什么,结出什么果……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