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温度、时间、投柴量、风口开度、火焰颜色变化(通过观察孔)以及测温锥的状态,全部编码转化为《周易》卦爻辞的格式和象征性语言进行记录和推演。在旁人看来,这是深奥莫测的“火候占卜”;在周鸣心中,这是一次基于有限数据点的概率优化实验。
“先生!”负责烧火的窑工看着窑口火焰的颜色由橘红转向炽白,有些紧张地报告,“火色转‘白虹’了!跟您上次说的‘上九’火候很像!”
周鸣立刻凑近观察孔,炽热的气流扑面。窑内火焰翻腾,一片炽白。他目光锐利地锁定一支插在窑膛中部的戊号测温锥。只见那原本挺直的锥体尖端,在高温下正缓缓地、肉眼可见地向下弯曲,角度已经接近四十五度!
“好!火候已至‘鼎盛’!”周鸣果断下令,“震位风口全开!投‘引火松柴’三束,保持此‘白虹贯日’之火势,守足一个时辰!文茵,记:离火上九,白虹现,戊锥折半,鼎火守时!”
窑工们立刻忙碌起来,按照周鸣“占卜”出的“火候卦象”进行操作。一个时辰后,封窑,进入漫长的自然降温阶段。
数日后,开窑。当窑门被小心地拆开,一股热浪裹挟着成功的喜悦喷涌而出。窑室内,一排排豆青釉色的陶器整齐排列,在窑火的余晖下散发着温润如玉、均匀一致的青绿色光泽!器型规整,胎体致密,敲击声音清越。成功率竟高达八成以上,远超甄老陶家窑场不足五成的水平!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向甄窑里。当甄大瓮亲眼看到天工院出品的、那釉色均匀透亮、器型完美无瑕的豆青釉陶豆时,最后一点疑虑也被击碎了。他瞒着固执的老父,在一个黄昏,偷偷摸到了天工院工坊区外,躲在堆放陶泥的草垛后面,眼巴巴地望着那座神奇的窑炉,脸上混杂着渴望、挣扎和一丝背叛祖传秘方的羞愧。
天工院的数理之光,正以无可辩驳的实用力量,穿透“秘技自珍”的壁垒,悄然照亮百工前行的道路。然而,在周鸣心中,甄大瓮那躲闪的身影,与里正递来的那枚残破木牍上的飞鸟徽记,如同两道阴影,在这片看似光明的“天工”图景下悄然交织。手工业的革新之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