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能行?”阴符吏看着那如同小儿涂鸦般的图形,一脸茫然和难以置信。
“速去!”周鸣厉喝,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决绝,“迟一刻,便是千百条人命!”
信鸽扑棱着翅膀,带着那神秘的图形消失在铅灰色的天空。快马如离弦之箭,冲出营门。石屋内再次陷入等待的煎熬,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周鸣背对着众人,站在冰冷的石墙前,手指深深抠进坚硬的石缝。他能清晰地推算出赵旃部在重围中每时每刻的伤亡率,那是一个个冰冷的、不断跳升的数字,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张年轻或苍老的脸庞,一个破碎的家庭。这些死亡,本可以避免!若非他创造的“阴符秘算”…若非他自以为是的智慧…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的工匠,低头看着手中那把沾满鲜血、名为“数学”的锋利刻刀。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撕心裂肺的欢呼和哭喊!
“回来了!赵将军回来了!”
“突围了!栾将军接应到了!”
“天佑大晋!”
石屋内的人浑身一震。荀林父猛地站起。先縠冲了出去。周鸣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苍凉。
他走出石屋。营地里已是一片混乱的沸腾。残破的旌旗歪斜地移动着,疲惫不堪、浑身浴血的士兵相互搀扶着涌入营门,许多人身上还插着折断的箭矢。伤兵的惨嚎、幸存者的哭泣、劫后余生的庆幸呼喊交织在一起。赵旃被亲兵架着,头盔丢了,甲胄破碎,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还活着,眼神中充满了后怕和狂怒。队伍后面,是用简陋门板抬回来的、盖着麻布的阵亡者…
周鸣的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落在一具刚被抬到空地上的尸体上。覆盖的麻布被风吹开一角,露出一张年轻得甚至有些稚嫩的脸庞,眼睛惊恐地圆睁着,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绝望。他的怀里,紧紧攥着一块刻着歪歪扭扭名字的木牌——那可能是家乡亲人的念想。
就在这一刹那,周鸣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年轻士兵的脸,竟与他记忆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重合了——那是去年冬天,他在齐国边境一个小驿站避雪时,遇到的一个冻得瑟瑟发抖、却对驿站墙上刻画的简陋星图充满好奇的流民少年!他当时一时兴起,曾随手用炭笔在地上画了几个简单的九宫格,教了那少年一首辨识方向的“九宫算术歌诀”!而那少年…似乎…就是郑国人!
一个可怕的、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他散播出去的知识碎片…那些他视为火种、视为启蒙的简单数学…是否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敌人破解他更复杂体系的…一块基石?那个少年…是否还活着?他口中的歌诀…是否传到了某些“有心人”的耳中?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接收后方信鸽的阴符吏跌跌撞撞地跑来,脸色比死人还难看,手中紧紧攥着一支细小的铜管,声音带着哭腔:
“国…国师!东南!吴国战场…淳于毅师兄…急报!”他颤抖着将铜管递给周鸣,“我们…我们传给吴军的‘舟师调度’阴符指令…可能…可能也出事了!吴军一支奇袭船队…在椒山(今安徽枞阳附近)水域…遭遇楚军楼船主力伏击…几乎…全军覆没!”
嗡——!
周鸣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直冲头顶,耳边所有的欢呼、哭喊、喧嚣瞬间远去,只剩下尖锐的耳鸣。他机械地接过铜管,拔出里面的细小帛书展开。上面是淳于毅熟悉的笔迹,只有一行字,却力透纸背,带着绝望的焦灼:
“椒山火起!阴符有瑕!密钥传递遭‘截影’,疑有‘内目’!速断东南线!师,愧甚!”
“密钥传递遭‘截影’…疑有‘内目’…”周鸣喃喃念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