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算筹(4 / 4)

,鲜血浸透了泥土,汇成暗红色的小溪。军医和随从像蚂蚁一样穿梭其间,动作粗暴而麻木。一个年轻的士兵,肚子被划开,肠子流了一地,他徒劳地用手捧着,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旁边,一个断了腿的老卒,死死抱着自己那条齐膝而断、犹自抽搐的小腿,发出野兽般的嚎哭。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伤口腐烂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一架运送尸体的板车经过,上面层层叠叠堆着僵硬的躯体,一条苍白的手臂无力地垂下,随着颠簸而晃动,手指上还紧紧缠绕着一根染血的、编了一半的草绳…那或许是给远方某个人的念想。

就在这令人作呕的景象边缘,几个士兵正抬着一具新的尸体过来。覆盖的麻布被风吹开一角,露出死者年轻的脸庞。周鸣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脸…虽然沾满血污,扭曲变形,但他绝不会认错!正是那个曾在齐国边境驿站,冻得瑟瑟发抖却对星图充满好奇,被他随手教了一首“九宫算术歌诀”的郑国流民少年!他怀里那半块没吃完的、硬得像石头的豆饼,周鸣都还记得!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周鸣脑海中炸开!冰冷的逻辑链条瞬间贯通:

少年来自郑国。

郑国已倒向楚国。

少年或许在战乱中流落楚国,或许被楚军俘获。

他口中那首简单的“九宫歌诀”,落在有心人(如鬼谷生)耳中…

那歌诀的底层逻辑,与他更复杂的“河洛律吕”密码的某些基础思维模式(如方位对应、数字转换)…存在微妙的同构性!

一个被他随手播撒的、微不足道的知识碎片…一个在寒夜里寻求一丝温暖的微小举动…竟然在命运的残酷编织下,成了刺向他体系、并最终导向椒山和邲水无数死亡的…一根毒针!

“哇——!”

再也无法压制!一股滚烫的腥甜猛地冲破喉咙!周鸣身体剧烈一晃,一口暗红色的鲜血狂喷而出,如同凄厉的泼墨,溅洒在冰冷的沙盘边缘,溅落在代表“蛇蜕谷”突击路线的炭笔标记上,也溅落在那枚代表“最优解”方案、被他紧紧攥在手中、已沾满冷汗的黑色算筹上!

猩红的血珠,沿着算筹上代表“坎”(水\/险)的阴刻凹槽缓缓流淌,将冰冷的黑色浸染成刺目的暗红。

帐内的争吵戛然而止。荀林父和先縠震惊地看着突然呕血的周鸣。先縠脸上暴怒的神情僵住了,甚至闪过一丝错愕。

周鸣用颤抖的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指腹上沾染的粘稠温热,如同地狱的烙印。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震惊的元帅和将军,越过冰冷的沙盘,直直地投向帐外那片血与火交织的修罗场。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所有的星辰都已熄灭,所有的算理都已崩塌。

沙沙沙…

他沾着血的手指,无意识地、颤抖地,在羊皮纸方案c的旁边,在“凿穿突击队预计伤亡:50%-70%(约187-262人)”那行冰冷数字的下方,一遍,又一遍,重重地划着。

每划一下,帐外便传来一声伤兵濒死的惨嚎,一声绝望的哭喊,一声战马倒毙的悲鸣。

羊皮纸上,那行数字被浓稠的鲜血一遍遍涂抹、覆盖,最终变成一片模糊的、无法辨认的暗红污迹。

冰冷的算筹,终究浸透了滚烫的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