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尚书台定惩逆律(1 / 2)

建宁六年冬,十一月十七。

洛阳城的晨钟刚敲过三响,尚书台的正堂里已经灯火通明。铜灯架上二十四支牛油烛烧得噼啪作响,将悬挂在墙上的巨幅《州郡田亩总览图》照得纤毫毕现。那图上,豫州、冀州、青州三处被朱砂笔圈了又圈,墨迹层层叠叠,像三道淌血的伤口。

荀彧站在图前,白衣胜雪,身形挺拔如松。他已经站了整整半个时辰,手中那份从汝南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报,边缘已被攥得起了毛边。

“砰!”

堂外忽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两名羽林郎架着个浑身是血的官吏冲进堂来,那人官袍下摆撕裂,露出深可见骨的刀伤,血顺着裤腿往下淌,在青砖地上拖出两道刺目的红痕。

“荀……荀令君……”那官吏抬起头,脸上全是血污,“汝南许氏……反了!”

堂中所有属吏齐刷刷停下笔,空气骤然凝固。

荀彧转过身,烛光在他脸上明暗交错。他缓步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伤口——是环首刀劈砍的痕迹,刀口深而斜,持刀者臂力极强,且带着明显的泄愤式拖割。

“慢慢说。”荀彧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从袖中抽出素绢,按在对方汩汩冒血的伤口上,“许攸呢?”

“许太守……许太守他……”那官吏喘着粗气,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血沫,“昨日率郡卒二百人往许氏坞堡清丈田亩,堡内突然杀出私兵八百……弓弩齐发,许太守身中六箭……当场殉国!”

“轰——”

堂中炸开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个年轻的书佐手一抖,墨汁泼洒在简牍上,迅速洇开一团团污黑。

郡守被杀。

自光武中兴以来,一百六十年间从未有过的事。

荀彧按在伤口上的素绢已经浸透,鲜血从他指缝间渗出,顺着手腕往下流,染红了雪白的袖口。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站起身,对羽林郎道:“送他去太医署,用最好的金疮药。告诉太医令,此人若死,我亲自去陛下面前请罪。”

“诺!”

待伤者被抬走,荀彧走到铜盆前净手。水是冷的,血污在水中化开,像一朵朵绽放的红梅。他洗得很慢,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洗,指甲缝里的血渍反复搓揉,直到双手泛白。

“令君……”尚书仆射钟繇忍不住开口,“此事……”

“奏报上说,许氏焚毁田籍。”荀彧打断他,声音依然平稳,“御史暗行用显影药水复原灰烬,查实许氏隐匿田亩两万三千顷,僮仆、荫户计五千余口——这些,是三日前的消息。”

他转身,湿漉漉的手在素袍上擦了擦,留下淡红色的水痕:“也就是说,许氏在收到朝廷要严查的警告后,选择的不是认罪补报,而是杀人。”

“砰!”

荀彧忽然一掌拍在案几上。那一声并不响,却让堂中所有人浑身一颤。

“他们杀的不是许攸。”他一字一顿道,眼中终于浮起冰冷的锋芒,“他们杀的是度田令,是陛下的新政,是大汉的国法!”

辰时正,德阳殿。

刘宏坐在御座上,十二章纹的玄色冕服在晨光中泛着暗金。他面前摆着三样东西:许攸的绝命血书、御史暗行复原的田籍灰烬、还有许氏坞堡的方位图。

百官分列两班,鸦雀无声。

“诸卿都看过了?”刘宏开口,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响。

司徒杨彪出列,苍老的声音带着颤:“陛下,许氏猖獗,罪不容诛。然……然冀州甄氏、张氏,青州王氏,扬州陆氏,皆在观望。若处置过激,恐逼反天下豪强……”

“杨司徒的意思是,”刘宏微微倾身,“朕该如何处置?”

“老臣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