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南宫德阳殿,从未像今日这般,既庄严肃穆,又涌动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躁动。御阶之下,并非往日按品秩肃立的文武百官,而是数十名身着粗布儒衫、大多面带菜色却眼神晶亮的年轻士子。他们来自各州郡,经层层筛选,最终站到了这帝国权力的核心殿堂。没有显赫家世,没有师承名门,他们唯一的依仗,是怀中那份由尚书台统一核发的、盖着皇帝特赐“求贤”印的荐书,以及胸中那点亟待喷薄而出的才学。龙椅之上,刘宏一身常服,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即将接受他亲自考核的寒门俊杰,心中既有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今日,他要亲手在这看似铁板一块的士族门阀壁垒上,凿开第一道裂缝!
“诸生。”刘宏开口,声音清朗,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让所有紧张的士子精神一振,“今日朕亲自主持策问,不考你们章句记诵,不问你们家世师承。朕只问你们,对这天下时务,有何见解,有何良策?”
他微微抬手,侍立在侧的荀彧会意,上前一步,展开一份黄卷,朗声宣读策问题目:
“第一问:昔年武帝盐铁专卖,以实边用,然其弊在官营质劣,价高伤民。今朕欲行‘官督商办’,引入民间资本与活力,然豪商巨贾可能借此垄断,与官争利,小民恐受盘剥更甚。此中利弊,如何权衡?规制如何设立,方能既充盈国库,又惠泽百姓?”
“第二问:《昭宁律》强调证据,慎刑讯。然地方胥吏可能借此刁难,或与豪强勾结,利用程序拖延诉讼,使小民冤屈难申。如何确保良法落地,不为奸吏所乘?”
“第三问:并州北疆,鲜卑虽暂退,然其游骑仍不时寇边。大规模征伐,耗费巨大,且易激起更烈反抗;若仅凭坚城防守,则边疆永无宁日。除征战与守城外,可有第三策,能保境安民,长治久安?”
三道题目,如同三记重锤,砸在每一位士子心上,也仿佛砸在了殿外那些密切关注着此次殿试的士族官员心头。这哪里是考经义?这分明是考实务,考魄力,考对皇帝新政的理解与拓展!
题目宣读完毕,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年轻士子们粗重的呼吸声和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他们或蹙眉深思,或奋笔疾书,脸上再无初入大殿时的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真正重视、得以一展胸中抱负的激动与专注。
刘宏静静地看着,目光偶尔在几个表现尤为突出的士子身上停留。他看到一名来自荆州的士子,在回答盐铁问题时,不仅分析了利弊,更提出了“分区域特许经营,引入竞标,设立平价仓平抑物价,并由御史台与商会共同监督”的具体构想;另一名来自兖州的士子,在论述司法问题时,提出了“简化民间细故诉讼流程,设立‘讼师’制度辅助平民,并严格胥吏考核与轮换”的大胆建议。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适应这种全新的考核方式。一名来自弘农、衣着稍显华贵的士子,显然习惯了传统的经义策论,面对如此具体的时务题,显得手足无措,额上冷汗涔涔,最终交上的答卷空洞无物,尽是些“圣人垂训”、“王道荡荡”的套话。
刘宏拿起他的答卷,只是扫了一眼,便轻轻放在一旁,未作任何点评,但那无声的否定,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压力。那士子面红耳赤,羞愧退下。
策问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当所有士子停笔,答卷被收拢呈送至御案时,殿内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刘宏一份份仔细翻阅,时而点头,时而蹙眉。荀彧与卢植侍立一旁,亦在默默观察。
最终,刘宏从中抽出三份答卷,对荀彧点了点头。
荀彧会意,上前一步,高声宣唱:“陛下有旨,宣——顾雍、杜畿、国渊,上殿觐见!”
三名被点名的士子强压着内心的激动与紧张,出列上前,跪拜行礼。这三人,顾雍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