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郎?”
来妮的目光落在何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却不显得冒犯,“听闻何郎来自大将军府何家,不知与大将军是何关系?”
何方这才收了心神,笑着回应:“晚辈何方,不过是大将军府部曲出身,蒙何将军恩典,得任队率,算不得什么要紧身份。
今日随吴兄来听竹轩,也是偶然想起些关于宴乐的浅见,斗胆想与坊主商议。
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坊主海涵。”
闻言,来妮依旧是那副微醺的样子,眼神迷离的说道:“那就说说嘛。”
一旁的云袖、锦书等人早已敛了先前的娇态,规规矩矩地站在何方身边,大气都不敢喘。
显然,来妮并不像表面上这么人畜无害。
这时,侍女端上茶盏,茶汤清绿,飘着几片山楂......香气淡雅。
“听竹轩的布局雅致,歌舞也透着风骨,尤其是来莺儿姑娘的《李延年歌》与《盘鼓舞》,堪称雒阳一绝。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何方先是盛赞,随即话锋一转,点出核心,“只是这打赏之态,未免落了俗套。
铜钱乱抛,既失了雅趣,又显得与听竹轩的格调不符。
倒像市井杂耍的喝彩,浪费了这般好景致。
也糟蹋了这么好的歌舞。”
来妮指尖摩挲着箫管,闻言微微颔首。
她也觉掷钱喝彩少了几分体面,只是雒阳乐坊历来如此。
之前,她也曾想过其他法子,如不允许扔五铢钱,只许扔金饼和绢练。
谁知道,几场下来,扔的人少不说,还有人偷藏金饼,撕破绢练,甚至有人被砸的脑袋鼓包......
最后无奈之下,就继续扔五铢钱吧。
这东西不至于让听竹轩一层的客人动心。
此刻听何方提起,来妮放下箫,双手托腮,伏在案上:“何郎想必已有妙解?不妨直说嘛。”
何方放下茶盏,朗声道:“若要雅致,还是要靠诗文,正所谓‘雒阳少年争缠头,一曲红梢不知数。’”
这话一出,雅间内瞬间静了。
来妮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
她自幼熟读诗文,却从未听过这后半句,想来是何方原创。
吴懿更是直接睁大了眼,手里的茶盏差点脱手。
他如今正抱着《尚书》啃得头大,连经文都记不全,更别提作这种雅致诗句了!
在这重经学、轻杂艺的时代,能随口吟出这般贴合场景的句子,绝非 “部曲出身” 那般简单。
何方的才学,竟比他这个官宦子弟还深藏不露。
如是想着,他不由得深深看了何方一眼。
东汉有十四门经学,想做官,就要治经,有点类似后世的教科书。
“这诗句之中,‘缠头’以艺人锦帛缠绕头部的装饰,引申为宾客赠予艺人或歌妓的财物,倒也恰当。”
来妮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只是这‘红梢’,却是何意?”
何方微微一笑,解释道:“这‘红梢’,是晚辈想的新物。
让坊中绣娘用红绸细布裁制成一支红花,取名‘红梢’。
一支红梢定价千钱,往后听竹轩内打赏,不再许抛洒铜钱,只许用红梢。”
他顿了顿,抬手比划着:“试想一番,来莺儿姑娘一曲终了,二楼雅座、三楼雅间纷纷掷下红梢,漫天红花飘落。
落在舞台上、落在客人肩头......
那景象,比铜钱散落的杂乱,不知雅致了多少倍。
既衬得起听竹轩的格调,也能让宾客觉得,这打赏不是粗鄙的挥霍,而是与歌舞相配的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