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的记忆里，批阅过十三万大军的军报，执掌过无数人的生死。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混合着温热的液体感传来，这痛楚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混乱、惊惧、茫然的思绪瞬间沉淀、凝聚，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绝望？有！如同这松山城外的黑夜，浓重得化不开！恐惧？面对死亡，谁能无惧？但，作为从共和国最残酷的战场、从尸山血海中一步步爬出来的军人，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告诉他——绝境从来不是终点，而是拚死一搏的起点！

他想起了崑崙山脉的那个深夜，想起了与他同生共死的战友，想起了那句“若有战，召必回，战必胜”的誓言。战友们能为了祖国牺牲，他为何不能在这明末乱世，为了汉家儿郎的尊严与生存，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水！”他嘶哑着开口，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强行压下了喉咙里翻湧的腥甜。

赵武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将一只豁了口的粗陶碗递过来，碗里是浑浊不堪、沉淀着泥沙的冷水，碗沿还沾着干涸的血点。洪志明没有丝毫犹豫，接过碗，仰头将冰冷的液体一饮而尽。冷水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近乎残忍的清醒，让模糊的视野终于清晰了些许。

他踉跄着推开试图搀扶的赵武，几乎是扑到角落里那面蒙尘的铜镜前。借着油灯昏黄跳跃的光线，镜中映出一张憔悴不堪、眼窝深陷、胡须凌乱的中年面容。虽然被饥饿和绝望折磨得脱了形，但眉宇间依稀可见久居上位的威严，眼神深邃，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透着一股被逼到悬崖边缘、濒临崩溃的疲惫与疯狂——这，是蓟辽总督洪承畴的脸。

但镜中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的不再是原主的优柔与绝望，而是属于洪志明的、历经生死淬鍊的锐利与决绝！

“贰臣之首？千古骂名？老子偏不接这顶帽子！”一股狂暴的戾气从心底炸开，洪志明低吼一声，右拳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在冰冷的铜镜边缘！“哐当！”一声巨响，铜镜剧烈震颤，一道狰狞的裂纹从落拳处瞬间蔓延开来，如同他此刻被撕裂又强行粘合的命运。

“共和国的军人，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他的声音越来越响，带着压抑不住的激昂，“汉家儿郎的血性与脊樑，绝不能断送在这松山！绝不能断送在我洪志明手里！那些牺牲的战友，那些守护的国土，都在看着我！我不能就这么窝囊地死在这里，更不能屈膝降敌！”

帐外，清军巡夜的马蹄声再次逼近，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号角声，划破死寂的夜空，如同死神冰冷的宣告。死亡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几乎令人窒息。

洪志明猛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刀柄，冰冷的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冷静。他深吸一口气，镜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褪去了所有的混乱和迷茫，变得如同淬火寒锋，锐利、冰冷、决绝，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他转身看向帐外，寒风卷着雪粒呼啸而入，带来了城外清军的气息，也带来了死亡的威胁。但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丝毫畏惧。

“明日破城又如何？天要亡我？老子偏要逆天改命！”

“活下来！杀出去！”

“在这明末的尸山血海里，杀出一片属于汉家儿郎的朗朗干坤！”

他的吼声，如同撕裂黑暗的惊雷，在破败的帅帐内回荡，也在这绝望的松山城上空，响起了第一声不屈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