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悯注视。
晏孺子被粗暴地从老寺人怀中夺过。两名甲士将他架起,半拖半提。他不哭不闹,只是回头死死盯住国惠子倒卧在血泊中的地方,小小的脸上毫无表情,眼中却似凝聚了整个世界的寒冰,然后猛地转开视线,看向田乞的方向——那眼神竟让纵横半生的田乞心头莫名地刺了一下。田乞避开了那目光,袍袖里的手悄然紧握成拳。
骀宫,临淄郊外一座久被遗忘的行苑。荒草蔓生,断壁残垣显露着时光的刻蚀,巨大的宫门布满铜绿和裂痕。暮色如一层凄凉的墨汁倾倒而下,残阳最后的余晖惨淡地涂抹在枯黄的蒿草尖上。
送晏孺子的车队一路沉寂行来,只在破败的骀宫门前停驻。车轮停转的吱呀声在空寂的荒野中格外刺耳。没有欢迎仪仗,没有迎候宫人,唯有几名穿着粗布短褐的田氏家兵默默上前,将晏孺子及仅存的两三名惊恐万状的老弱宫人推下车厢。
“就……就这里?”一个老宫女佝偻着身体,看着眼前荒凉的宫室,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里尽是难以置信的恐慌。
无人应答,也无需回答。沉重的、带着陈年朽木气味的宫门在晏孺子身后缓缓合拢,门轴呻吟如鬼泣,“轰隆”一声,将最后一丝残阳余晖彻底关在门外。空旷荒芜的庭院里,衰草凄迷,如同起伏的鬼魅暗影,迅速吞噬了这群失去人间庇护的存在。一股浓重的荒寂霉味弥漫在空气中。
晏孺子站在荒草丛中,小小的身影被巨大的、光秃秃的宫殿剪影所淹没。老宫女摸索着牵起他冰凉的小手。无人看到,那孩子抿紧的、失了血色的唇边,缓缓浮现一抹空洞刻板的笑意,那是冻结的心湖无法承载的汹涌寒意。他仰起头,望向骀宫高耸却残破的屋檐轮廓,剪影般的燕巢散落在黯淡天幕间,一声凄厉的嘶鸣穿透了暮色沉沉的空气。寒意从脚下冰冷的石板无声地侵袭而上。
夜色浓稠如墨,冰冷地包裹着骀宫。庭院枯草间寒蛩低鸣,更添凄楚荒凉。晏孺子蜷缩在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门窗歪斜的偏殿旧榻上,破旧的棉被难以抵御深夜沁入骨髓的湿冷寒气。
宫廊残破的尽头,值夜的两个家兵围着火盆取暖。篝火跳跃着,映着他们麻木而疲惫的脸。火盆上方悬吊的瓦罐里煮着肉羹,白气嘶嘶作响。
“呵,”稍胖的家兵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压低了嗓门,“原以为是个美差,守着个空殿清闲自在,没料到摊上这么个麻烦东西!”
另一瘦个子啃着半块冷饼:“上头啥意思?总不会让这小崽子真住下去吧?这骀宫,耗子来了都得含着一包眼泪走。”
“想啥呢?”胖子嗤笑,眼神瞄向黑暗深处晏孺子所在的那间偏殿,声音更低了,“‘待天命’,嘿嘿,上头的人嘴里的话,哪一句是人话?让咱哥俩在这儿守着,你以为真守着个活祖宗?”他伸手在脖子比划了一下,做了个割喉的动作,眼中闪烁着一种接近兽性的残忍寒光。
瘦个子闻言一哆嗦,饼屑掉落在火上,激起几点火星:“当真?可……可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胖子狠狠啐了一口浓痰进火堆:“孩子?呸!在这位置上的东西,哪怕才断奶,就不是孩子了!是碍事的石头!挡道的祸根!不把他弄清净了,阳生公子能安安稳稳地坐上那个位子?”
瘦个子沉默下来,目光呆滞地望着盆中灼烧跳跃的火焰,脸上映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影子。殿宇深处,风吹过朽败的雕花隔断,发出呜咽般的长声,像是谁在绝望而无力地悲泣。
深秋最后的光景里,枯黄的叶片覆盖了骀宫斑驳的地面和死气沉沉的池塘。晏孺子如同被彻底遗忘的影子,在破败的行苑里无声息地挪移。他极少开口,眼神空洞,常常整日枯坐在积满灰尘的窗前,望向宫墙外灰暗空寂的天空。陪伴他的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