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齐国都城临淄,宫殿的檐角垂挂着细长晶莹的冰棱,如同指向大地的锋利矛尖。齐景公吕杵臼的生命,便在这刺骨的寒气中,如油尽的灯芯缓缓熄灭。他躺在华贵的丝褥锦被里,沉重的眼皮偶尔颤动一下,浑浊的眼珠映出跪在榻前垂泪的几位大夫身影。殿内弥漫着浓郁药味和一种不可抗拒的腐朽气息。
国惠子和高昭子立于榻旁。国惠子须发花白,神色哀痛凝重;高昭子则中年模样,目光锐利如锥,在哀戚的面具后无声逡巡,落在吕杵臼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当国君喉头发出最后一声浑浊的痰音,身体彻底松弛下来后,两人眼中几乎同时闪过一道如释重负的微光。
“君上……宾天了!”司礼官凄厉的高喊撕裂了死寂,殿内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恸哭。然而,就在这片悲声的帷幕之下,一场密谋已久的权力交割已悄然启动。
数日后,景公正式发丧。厚重的梓宫停在灵堂正中,朝臣身着缟素,哭声此起彼伏。丧事未完,国惠子和高昭子避开那些暂时失势的公子耳目,避开吕氏群公潜在的窥探,在宫廷深处一处防守严密、帘幕低垂的暖阁中开始密谈。兽炭在铜鼎内轻轻爆响,熏香的烟雾蛇一般袅娜上升。
“安孺子性柔敦厚,可堪驱使,”国惠子的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其母芮夫人于朝中毫无根基,正是绝佳人选。”
高昭子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案几的边缘,目光深不可测:“长幼之序?礼法?哼!诸公子长如虎狼,坐等我们俯首交权么?安孺子登位,国柄便在你我掌中。”
烛光摇曳,将两人面容分割成明暗两半。沉默中只有炭火爆开的细碎声音在回荡,彼此眼中都看见了灼热的权力之火,足以烧穿任何礼法与血缘的阻隔。窗外,寒风呜咽着席卷过空旷的宫殿,如泣如诉。
新君的立储旨意于景公薨后第七日公布。那日朔风凛冽,卷起宫道上细碎的雪粒。未被正式承认的诸位庶公子被召至正殿。殿门“吱呀”一声沉重地开启,内外冰冷的气流激烈碰撞。
齐宫正殿,空旷清冷,巨大的梁柱支撑着沉重压抑的殿顶。空气中弥漫着未曾消散的冰冷和香烛灰烬混合的气味。安孺子穿着与他稚嫩身形极不相称的宽大深衣,被高昭子引领着,小心翼翼地坐上冰凉的君位。
国惠子立于宝座下首,手持一卷诏命,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响:
“奉先君遗志,遵周公之礼。少子荼,虽幼冲之年,然天资聪颖,仁孝纯和,堪为社稷之主。即日起承继宗祧,立为太子!自今而后,群臣僚佐,当悉心辅弼,不得有贰!”
字句铿锵,掷地有声,每一句都如无形的铁锤,砸在殿下站立的几位公子心头。公子黔、公子骀、公子鉏……他们曾是景公膝下意气风发的王子,此刻脸色煞白,身形晃动,彼此间的目光碰撞出愤怒、惊愕与绝望的火花。
一道凌厉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高昭子上前一步,眼中迸射着毫不掩饰的杀气与警告:“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以定齐室之根本!为确保新嗣无扰,诸公子即日离京,迁往东莱,休养生息!”声音斩钉截铁。
大殿顿时死寂一片,公子黔的嘴唇颤抖着,眼眶通红,几乎要冲破人臣的界限,但父亲冰冷的遗诏和殿外甲胄士兵隐隐反射的幽光,最终还是让他死死攥住了拳头,直到指节泛白。他听到身旁兄弟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喘。
启程的日子,仿佛整个临淄的寒冷都灌满了东去的官道。天色铅灰,鹅毛般的雪片裹着刺骨的寒气肆意飞舞。没有旌旗招展,没有仪仗护卫,只有几辆简陋的马车和数十名神情肃杀的押送甲士。
公子黔、公子骀、公子鉏等几位公子麻木地跨上车辕。他们的家眷,妇孺老小,裹着单薄的冬衣在寒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