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田晏谋齐(1 / 12)

夜色浓稠,带着仲夏特有的闷热,裹着临淄城,像一袭沉重的湿衣,压在每一个沉睡的屋脊上。田氏府邸深处,那处最为轩敞的殿堂里却灯火如沸,人声喧嚷,宴飨的气息与夜的寂静格格不入。青铜冰鉴中升腾着凉丝丝的冷气,巨大的蟠螭纹铜灯台里火焰跳跃,将席间觥筹交错的身影拉长,怪异地投在绘着云雷猛兽的墙壁上。

栾施斜倚着朱漆凭几,一只手臂沉重搁在冰凉的髹漆几面,另一只手握着的雕花玉杯几乎要滑落指间。杯中的酒浆晃荡着,泼洒出几滴浓稠猩红,染上他华贵的丝缎深衣,洇开一小片深色湿迹。他侧着脸庞,脸上透出醉酒特有的酡红,眼神早已迷离浑浊,似乎蒙上一层水雾,朦胧盯着摇曳不定灯火间歌姬舞动的模糊身影。舌头有些僵硬不清了,断断续续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清扬宛兮……美目……盼兮……”旁边的侍者欲上前扶正他滑落的身子,却被他含混地呵斥一声挥开,酒气也随着言语喷涌出来。

坐在另一侧的高强,状况不过半斤八两。他的冠带有些歪斜,脸上挂着放浪纵情后松弛的笑意,手中举着一块滴着油脂的烤炙鹿肉,一边大嚼,一边含糊不清地与旁席的鲍氏子弟粗声攀谈着今日猎鹿的得意处。“……那鹿……跑得倒快,窜进林子,亏得我……眼疾手快……”他嘴角沾着星点油光,不时爆发出粗犷豪迈却显苍白的笑声,声音隆隆在大殿中回响震荡,“……一箭就、就射穿它脖子……嘿!”肥硕油腥的汁液顺着他胡须滴下,他毫不在意随手一抹。

殿堂中流转的歌舞乐声、喧嚣笑闹,如同粘稠油膏填满了每一丝空隙,淹没听觉与感知。连守在殿门廊柱下的甲士们,肃然挺立的身躯似乎也在无休无止的喧哗热浪中微微松弛了几分警惕。谁能想到,这样一场主人醉醺醺、宾客放浪形骸的夏夜宴饮,转瞬间竟会成为烈火烹油、鲜血泼洒的战场?

急促闷沉的皮靴声,几乎被殿内的喧哗彻底吞噬,却又在通往正殿回廊石板地面传来极轻微却密集的震颤。田无宇身披贴身轻甲,外面套着宴会常服的深色绣金长袍,衣袍下摆随着他沉稳急行而在夜风中飒飒拂动。身后,是他田氏与鲍氏精心挑选的私属甲士,沉默如同潜行的兽群,只有铁甲叶片极偶尔地碰撞摩擦,发出如毒蛇吐信般冰冷细微的“嚓嚓”声。没有火把,只借着偏门甬道两侧微弱的石灯光芒,照亮一张张面无表情却绷紧如石刻的脸孔,空气凝重得吸不进肺腑。

临近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大殿,震耳的鼓乐笑语扑面涌来。田无宇步伐戛然而止,立在半开的巨大殿门投下的浓重阴影边缘,如同融入石雕的暗影。他微微侧过头颅,看向身旁同样全身贯甲的鲍牵。对方浓眉紧锁,右手正悄然按上腰间的佩剑古拙剑柄,微微颔首,眼神无声投来——一个确凿无疑的信号。两人视线在空中一碰,凌厉的火星瞬息闪烁交汇,然后同时没入黑暗深渊。

殿内暖热混杂酒肉的气流阵阵扑面涌出,裹挟着席间宾客粗豪笑浪与舞袖的香风,正中央几个舞姬纤腰扭摆,金环铃铛鸣响,一派醉生梦死的迷醉景象。

田无宇深吸了一口这燥热、满是酒气的浑浊空气,喉咙间却干涸得如同烧灼。左手猛然抬起,干脆利落地往下一劈!

“砰!!!”

沉重殿门被门外守候的巨力猛然撞开,发出雷鸣般巨响!冷冽汹涌的夜风如同狂暴的浪潮,直扑进去,刹那间将殿内燠热的空气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悬挂的华丽帷幔被强劲气流鼓起,高高飘飞狂舞。数盏靠近门边的高脚铜灯“呼”地被吹灭,黑暗如厉鬼獠牙凶狠啃噬光亮一角。

喧嚣戛然凝结!

乐师的鼓槌僵在半空,舞姬踩错了鼓点僵在原地,席间劝酒的动作停滞住。所有的谈笑,所有的喧哗,所有迷醉的神情,仿佛被那只轰然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