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说是凝重哀悼,不如说是一种异乎寻常、难以言表的凝固,仿佛一尊被骤然投入寒冰的水迅速冻结成型的蜡像,五官凝固在一种介于震惊和某种奇异醒悟之间。他深不见底的双眼如同两口幽潭,波澜不惊地映照出前方榻上的枯槁躯体,和紧紧相靠、扶持立起、仿若一体同心的那两个年轻背影——高强与栾施挺立的脊梁。
他拢在宽袍大袖中的手不易察觉地动了一动,似乎在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冰冷的玉质袖缘。那指尖接触着微凉玉器的细微动作在这死寂笼罩的大殿里,无声无息地持续着,如同一条静水深流下伺机而动、吐着信子的蛇。
临淄初雪落下的第一日,肃穆庄严的齐国太庙在凛冽的寒风中静穆矗立。
鼎立于宽阔庭院中央的祭坛已被提前点燃,巨大的火堆熊熊燃烧,粗壮的松木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爆裂的悲鸣声,冲天炽热的火舌肆无忌惮地舔舐着阴沉低垂的铅灰色天幕。焦灼炽烈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松香烟气,弥漫在寒冽的空气里。巨大的青铜方鼎、排列成行的簋与敦,早已陈列就位,沉默而沉重地压在祭坛前方,上面供奉着祭天的三牲牺牲,赤红艳丽的鲜血沿着冰冷的青铜器皿边缘缓慢滴淌。
沉重的礼乐之声骤然响起,苍凉而古远,青铜编钟雄浑深沉的“嗡”鸣在凛冽的空气中撞击回荡,竹磬清越冰冷的敲击穿凿其上。数重锦幡在风中剧烈地抖动着,发出连续不断的飒飒声响。
祭坛前方最核心的位置上,身姿挺拔而面容肃穆的高强和栾施并肩而立,他们的身影在跳动的火焰映照下被拉长、扭曲,投在巨大的柱廊阴影深处。两人皆身着庄严肃穆的玄端大礼服,头戴加冠冕旒,垂玉珠十二旒在脸庞前轻轻摇晃,遮蔽住大半表情,只余下紧绷的下颌线条。他们遵照着礼官的洪亮唱赞与古老仪轨,步履沉稳地同步前趋,精准无差地同步跪拜,头颅叩在冰冷刺骨、尚存薄雪的砖石之上。当他们同时高高扬起手中盛满秬鬯美酒的玉爵时,手腕悬停的高度、倾倒美酒的姿态,恍若镜像相照,流畅而庄严地洒入那吞噬一切的火焰核心。
火焰被浓稠的醇酒浇入,瞬间轰然暴烈,卷起数尺火浪直扑人脸,燎烧出灼热滚烫的气息。火光摇曳明灭不定地映在栾施的侧脸上,他眼帘微垂,神情被摇曳的火光勾勒得明暗不定。他身旁的高强目不斜视,年轻的瞳孔里倒映着剧烈跳跃的火焰——那光焰如同流淌滚烫的赤铜。
太庙深处重重帷幕阴影之下,田无宇垂手而立,眼神深幽如同古井幽潭,沉静得无一丝波纹。然而就在高强与栾施并肩高举玉爵、倾尽美酒那宛如同步刻度的庄严瞬间,他左侧的嘴角忽地抽动一下。那幅度极小,稍纵即逝,只牵动起嘴角边一条极细微却无比锋利的纹路,如同被刀锋锐利划过冰面留下的印记,转瞬复又归于水一般的平静。
厚重庄严的礼乐正行进到高潮,编钟轰鸣,磬音清越穿透。就在这时,祭坛侧面供乐师执掌的、用以指挥节奏的巨大建鼓旁,意外陡生!
那支撑巨大鼓身的厚重实木底座突然在震响的乐章之中毫无征兆地发出刺耳惊心的撕裂声!木质纤维不堪重负的哀嚎炸响,伴随着轰隆一声可怕的巨响——支撑大鼓的底座猛然向一侧彻底坍塌!矗立其上的沉重建鼓瞬间失去平衡,如同山倾一般朝着
惊呼之声只在人们来得及发出之前,离建鼓最近的栾施身影已然如同被强弓骤然射出的利矢!在所有人尚未反应的瞬间,他足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侧的高强也如光影分身般做出了几乎相同的动作!两人完全没有丝毫语言交流,却在巨鼓倾覆的轰鸣声中同时闪电般直扑过去!
高强如豹扑噬,在粗重建鼓彻底砸落的千钧一发之际,用单薄却如钢铁般有力的肩背猛地顶住沉重的鼓架下方,硬生生迟滞了那下坠的万钧势头!鼓架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