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边际的盐碱地,白茫茫一片,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更远处,是灰蒙蒙的大海,波涛翻滚,永无休止地拍打着嶙峋的海岸礁石。风裹挟着咸腥冰冷的海水气息,穿透厚重的皮甲,直往骨头缝里钻。
“将军,风太大了,您回营帐歇息吧。”副将陈须低声劝道,他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口鼻呼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撕碎。
吕光没有动,目光依旧投向遥远的天际线,仿佛要穿透那层灰霾,看到千里之外的临淄宫阙。十年了。父王为了那个戎姬和她生的儿子公子牙,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他这个嫡长子。将他打发到这荒僻之地还不够,甚至不惜挑起与鲁国的战端,欲借鲁人之手取他性命。若非他吕光命硬,在即墨这虎狼之地挣扎求生,练就了一身铁血手段,恐怕早已化作枯骨一堆。
“陈须,”吕光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呼啸的风声中异常清晰,“城西戍堡的箭楼,修葺进度如何?”
“回将军,石料已备齐,今日便可动工加固基座。”陈须立刻挺直腰板答道。
“嗯。”吕光微微颔首,“告诉工师,基座需深挖三尺,以碎石夯实,再灌米浆。海风侵蚀,根基不稳,便是取死之道。”
“诺!”陈须抱拳领命。
“还有,”吕光转过身,冰冷的视线扫过城下正在操练的军阵。士兵们身着破旧的皮甲,手持长戈,在凛冽寒风中呼喝着,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剽悍的杀气。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从一群散漫的戍卒,被他用最严苛的军法和最残酷的战斗磨砺成今日的模样。“操练不可懈怠。告诉各营都尉,明日演武,弓弩手百步穿杨,步卒阵型变换,若有差池,军法从事。”
“将军放心!”陈须眼中闪过一丝敬畏。这位被放逐的太子,手段之酷烈,治军之严苛,远超历任即墨守将。初来时,军中尚有不服者,或仗着资历,或暗通临淄某些贵人。结果呢?尸骨早已被抛入大海喂了鱼虾。如今的即墨军,只知有将军吕光,不知有齐侯。
吕光不再言语,目光重新投向南方。临淄…父王…戎姬…公子牙…那些名字如同淬毒的芒刺,深扎在他心底最深处。十年隐忍,十年磨剑。他的剑,早已渴饮鲜血。只待一个契机,一个足以撕裂这看似坚固囚笼的契机。
风更急了,卷起地上的盐粒,抽打在冰冷的城砖上,发出细碎而密集的声响,如同无数恶鬼在窃窃私语。
临淄,相国府。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青铜雁鱼灯,光线昏暗,将崔杼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绘有云雷纹的墙壁上,微微晃动。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眼神深邃,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霾。他手中捏着一卷薄薄的帛书,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对面坐着的是庆封,身形魁梧,面膛微黑,一双环眼精光四射。他端起案上的漆耳杯,将杯中温热的酒浆一饮而尽,重重放下,杯底撞击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
“消息确凿?”庆封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惊怒,“戎姬那贱婢,竟真敢如此?!”
崔杼缓缓点头,将手中的帛书递给庆封:“宫内眼线冒死传出。君上病势沉重,神智昏聩,戎姬日夜侍奉榻前,已完全掌控宫禁。她与高厚密谋,矫诏调动‘技击之士’精锐三百,由高厚心腹统领,不日即将秘密启程,星夜兼程赶往即墨。”
庆封展开帛书,借着昏暗的灯光快速扫过,脸色越来越难看:“假扮盗匪,趁夜袭杀…好毒辣的计策!这是要将公子光置于死地,不留半点痕迹给天下人诟病!”
“何止公子光。”崔杼的声音冷得像冰,“帛书所言,戎姬已命人在公子光日常饮食中下慢毒,算算时日,毒性也该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