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辛伯独自沿着被车辙和牲畜踏烂的道路缓行。这里是洛邑繁华之下的疮疤。两侧摊贩多是面有菜色的城郊野人,目光浑浊呆滞。摊上无非是些带着湿土气的柴薪、半死不活的河鱼、或捆扎潦草的枯黄干菜。
一阵细若游丝的呻吟传入辛伯耳中。墙根泥地里侧倒着一个老妇,襦褴褛得不成样子,裸露的皮肤冻疮密布,青紫肿胀的脚踝如同发霉的蒸饼。她枯瘦的手臂徒劳地伸着,朝不远处泥水中的半块粗粝粟饼爬去。
“辛子……行行好……”声音破碎,带着老迈的颤音。
辛伯的心猛地一揪。他不认识这妇人,但那句“辛子”,口音中残留的“国人”腔调,如针般扎在他心口。这些曾在城根下有薄田,为周室屏藩的国人呢?都被新制挤兑成了枯骨?他下意识地摸向袖中几枚贝币。
“辛子当心!”身后突然传来戈鲁急促的低喝!
几乎同时,一道腥臊污秽的身影如同饿疯的野犬,猛地撞开路人,直扑那泥水中的饼!辛伯的随从戈鲁反应如电,穿着皮履的脚带着恶风狠狠踹在流民的肋下!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那身影惨嚎着,如同破口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泥地里,蜷缩抽搐着,发出不成调的哀鸣。四周几个野人商贩惊恐地缩回目光,低下脑袋。
“不长眼的贱胚!敢冲撞贵卿!”戈鲁对着泥泞中的身影啐了一口,转向辛伯,脸上的凶戾瞬间切换成憨厚的恭敬,“辛子莫惊,这等不知死活的流民,就跟野狗没两样,见了能吃的不咬人已是万幸!”
辛伯袖中的贝币悄然滑回囊底。他张了张嘴,一句“莫伤性命”卡在喉咙里,化为无声的叹息。他看着戈鲁忠诚的脸——一个下大夫,本该是国人之盾。他再看那老妇,浑浊眼中只剩极度的惊恐,枯瘦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秋叶,拼命想把那脏污的水碗抱在胸前。辛伯移开目光,不忍再看。远处,洛邑的城垣在薄雾中投下巨大的阴影,曾经礼序的王化象征,此刻却成了压垮子民的沉重负担。城垣之巅,宗庙方向隐约传来祭祀的钟鼓磬音,庄严肃穆。可这泥泞中挣扎,为一口馊食便可互相践踏的人间,那高高在上的礼乐声越庄重,越是刺耳的反讽。
他沉默着,整了整肩头洗得发白的葛布深衣领口,仿佛那是周礼最后的壁垒,也是无形的镣铐。
……
太庙偏殿,香火气与压抑并存。周庄王姬佗面沉如水,嘴唇紧抿,年轻的脸上笼罩着被冒犯的愠怒和隐隐的不安。
“放肆!”他猛地一拍几案,险些震落旁边的玉琮,“子元公!那些下贱匹夫,嚼舌根竟嚼到了寡人的宫闱之内?!”
阶下,辛伯身着素色深衣,垂手肃立,如沉静的礼器。“君上息怒。市井流言,谓‘并后’之言甚嚣尘上。臣思虑,此虽悖礼,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君上继位已三载有余,中宫之位仍虚悬。臣斗胆……”
“够了!”姬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不容忤逆的威压,震得殿内嗡嗡作响,“寡人之事,岂容尔等置喙!先王早有成议,择定宋公之女为后!寡人不过念其年幼,待其及笄之年自当迎聘!此乃天家体统!汝等何敢妄揣天心!”他胸膛起伏,玄鸟纹章在他略显单薄的身上努力彰显着威严。
辛伯身形如古松,不为雷霆所动,声音沉稳如山间磐石:“君上明鉴。礼有定规:‘君无嗣,择长而贤者立之;然有嫡长之分,若无正嗣,当告庙卜筮,示于公卿,定其国本’。今中宫未立,王子克乃庶长之身,才学德望素着,侍君至诚。然此等无稽之谈甚嚣尘上,若置之不顾,如积薪于烈焰之侧,终恐星火燎原,宗庙震动,天下不安!”
他抬起头,目光澄澈直视君王:“礼乐者,国之堤防。堤防溃则洪水至!庶长与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