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旬上下,举手投足间却透着异乎寻常的谦卑恭谨。鬓角风霜刀刻,面上每一道细纹都在述说这屏藩重任带来的压力与煎熬。座中尚有邓侯、鄂侯等南疆诸侯,他们皆奉王命引本国精兵随征,此刻目光都小心翼翼地游弋在威严的王颜之上,捕捉那深不可测的意向。
“大王神武,王师所至,南土鼠辈必当望风崩颓。鄙国虽小,愿为王前驱!尽献甲兵粮秣、熟谙山林向导……”曾侯驭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仿佛生怕迟了一刻便显怠慢。
邓侯、鄂侯随即上前叩首附和:“我等愿效犬马,为王前驱!”
昭王眸光如电,扫过他们恭谨俯伏的项背,沉声道:“诸侯拱卫王室,皆王臣也。孤此番南狩,一为扬周室威德于荆蛮,二为索回久输之吉金贡品……”他刻意顿了顿,王座周遭的空气瞬间凝滞,“昔者先王曾赐楚子‘铜贝五十朋’,命其开采荆山铜矿输贡王室。”
他微微俯身,目光锐利地逼视着三位诸侯的面庞:“然则多年以降,其贡日渐稀微。今岁更分毫未至,更纵使楚蛮侵扰王化之地。此番出师,名正而言顺。尔等熟悉彼处山川地理,又为周室藩篱,与楚交锋日久,当为孤大军张目!”王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锤般敲打在三位诸侯的心上。
曾侯驭匍匐得愈发深了,额角几乎触及冰冷的铜兽足案,声音带着更沉甸甸的重量:“大王圣明!臣等在封国多年,深知楚蛮狡诈,反复无常,每每倚仗山高林密,行劫掠骚扰之举,使贡道断绝,祸连周境。臣等鄙陋之兵,虽屡战不屈,然终难撼其根基。今大王亲率天兵降临,我等困顿南疆之臣,复见日月!”
鄂侯紧跟着拜倒,他那久经戎马的脸上难掩一丝兴奋:“大王!楚之铜矿,俱在南津之侧,深山老林,路径如蛛网,更有楚蛮聚族而居。然彼处铜脉广袤,赤色矿石遍及溪谷。臣曾遣细作潜入,确凿无疑!”他双手急切比划着,如同已能看见洞窟中映出的金属微光,“臣麾下精兵熟知路径,更耐山林瘴疠湿热,愿为王师导引开道,断不使一贼逃脱!”
昭王颔首,唇边极淡地划过一道难以捉摸的弧度。这鄂侯野心勃勃,目光久已盯在南方铜利之上。他的热切,亦如他麾下那柄锋锐矛头。王的目光再次落定在曾侯驭身上:“驭卿,”他声音放缓几分,却重逾千钧,“曾国扼守冲要,兵精粮足。孤意,以汝部锐卒,联同邓国精锐,充我王师前军锐锋。直取楚之铜矿重地——南津!”那两个字被他清晰地吐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意。
曾侯驭身体微微一晃。充当前锋锐卒,那是真正要用血肉之躯去撞开南蛮荆棘密布的巢穴门户!他背后渗出彻骨的寒意,但脸上却愈发显出竭忠尽智的神色,用力以头触地:“臣,领命!曾国当为王先驱,纵蹈锋刃,万死不辞!”俯仰之间,甲叶碰撞发出轻微的闷响,如同他内心无声的挣扎。
王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至于鄂侯所部……便为中军策应,扼守要道,以防敌寇偷袭后路,断我粮秣。” 这安排看似稳固,却将直接缴获铜利首功之机,无形中让于了曾侯驭和邓侯。
鄂侯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惊愕与急怒,但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样深深俯首,声音如古井无波:“臣,鄂侯止,领命!定保中军粮道安全无虞。”
夜宴在更加紧绷的气氛中进行下去。诸侯应命而出,分头整顿部属。昭王在行宫高处,南望沉沉夜色。夜色弥漫中,他仿佛嗅到了南方那片山林所散发出的奇特腥甜——那是无数古树藤蔓在湿润的黑暗里吐纳、腐朽、新生混合而成的气味,裹挟着潜藏其间的猛兽和蛮族。
“南津…铜脉…”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玄色剑鞘上凸起的饕餮双目轮廓,那曾饱饮无数生命的凶兽之眼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它必将成为王师此次南狩最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