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西伯囚歌(2 / 17)

华夏英雄谱 一棹碧涛 12379 字 16天前

那兽首獠牙尖锐的棱角,毫不留情地硌刺着他掌心的厚茧,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这凶兽要活过来,将他的血肉魂魄一并吞噬。他的目光沉静地扫过斧面,那四个字“西伯威远”在强光照射下,反射出锐利、灼热到几乎烫伤视线的光芒。

权势。这就是商王赐予的权势!像这斧钺一样,冰冷,沉重,光芒刺眼却淬满杀机。它是恩赐的冠冕,更是无形而坚固的牢笼!季历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父亲古公亶父病榻前的景象:那枯瘦如柴、被病痛彻底吸干的手指,在油尽灯枯之际,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攥紧他的手腕!那双浑浊眼珠深处燃烧着将熄的绝望火焰,如同岐阳冬日破旧草棚角落里唯一一盏在寒风中拼命摇晃挣扎的微弱灯影,他留下那字字滴血的遗命重如九鼎:

“商帝……势大……天命未衰……周族孱弱……无寸铁片甲……不可争锋……忍!隐忍!存身……存族……”

声音最终破碎在带着血腥气的呼吸里,那双执拗枯瘦的手才不甘地松开,瘫落下去。那临别的眼神和这斧钺上的寒光重叠在一起,在季历心中烙下永久的印记。他握着这柄象征地位与杀伐的凶器,感受着它非人的沉重和冰冷。

玄鸟车驾载着傲慢的使者扬尘而去,留下呛人的尘土和一份沉重的“恩典”。夕阳挣扎着沉向西陲,将最后浓稠如血的光泼洒在岐阳城头。季历独自站在最高的土台上,粗砺的麻布衣袍被晚风吹拂紧贴在筋骨虬结的脊背上。他手持那柄巨大的青铜斧钺,凝固的身影像一尊从黄土中拔地而起的古神雕像。血红的残阳在冰冷的青铜刃口和兽首獠牙上流淌,氤氲开一种近乎熔金般的奇异光芒,华丽而凶戾。“威远”二字,在血色光辉的浸泡下,仿佛正被无形的炼狱之火灼烧着,将那份沉甸甸的“荣耀”与深不见底的“禁锢”,一同深深蚀刻进冰冷的青铜,烙印在季历命运的深渊里。

寒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顽强地从黄土墙的每一条裂缝钻进室内,钻进人的骨缝深处。又是一个寂静到令人窒息的深夜。案头的陶碗里,那豆由芜菁籽榨取的劣质灯油,散发着微弱的昏黄光晕,在季历刻满风霜的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将他紧锁的眉心和深邃的眼窝,勾勒得愈发凝重如刀削斧凿。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面前那张摊开的粗糙羊皮上。那是兄长姬节,在病逝前耗尽最后心血,用烧黑的木炭条勾画的地图。弯弯曲曲的墨线是哺育岐阳的渭水,象征山峦的则是一团团混沌的墨块,扭曲而沉默。而在地图西北方,距离渭河百里之外,几个用粗砺炭点重重标记出的“黑点”,像滴落在画卷上的毒脓,刺眼又刺心——戎狄部落群!

“呼——”呼啸的北风如同饥饿的狼群,撞击着简陋的房门窗牖,发出凄厉的嘶嚎。每一次风啸都让季历的心狠狠抽搐一下。这声音,与昨日黄昏嵌入他眼底、永生难忘的恐怖景象完全重合——数十骑戎狄劫掠者,如同灰色的幽灵,挟裹着雪泥冰渣,骤然扑入刚返青的冬麦地!尖利的唿哨如同催命符,沉重的马蹄无情地将嫩苗踩踏进泥泞!染血的青铜矛尖,赫然挑着一件破烂袄子,里面裹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孩童!那孩子惊恐煞白又冻得发紫的小脸,因恐惧而扭曲的嘴唇,以及透过破烂衣物露出的清晰可见的、如同鸟爪般的根根凹陷肋骨!那画面像烧红的烙铁,带着皮肉焦糊的气味,狠狠烫在他灵魂的软肉上,留下一道道永难磨灭的血痂。

“隐忍!存身!”父亲古公亶父那干涸枯槁的声音,仿佛又在这死寂的寒夜里幽幽响起,带着无尽的悲凉和不可违拗的命令。每一次这遗言在心头回荡,季历几乎能重新感受到那只冰冷枯瘦、只剩皮包骨头的手腕,爆发出死前最后一丝恐怖的巨力,死死掐进他的皮肉里,像是用这最后的触碰,将“忍”字化为符文刻进他的骨血!提醒他,在那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