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王储的黍田(2 / 10)

沉稳无声。来人身材瘦削而精悍,裹在一领泛白的粗麻衣里,皮肤黝黑粗糙,像是被烈日和寒风反复揉搓过千百遍的古旧皮革,深深印刻着沧桑的纹路。他并未下跪,只微微躬了躬腰背,动作流畅而节制,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飞快地在子昭和小乙之间掠过,旋即垂落眼帘,声音粗哑低沉道:“王,来了。”

小乙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子昭年轻而带着明显困惑的脸庞:“此人名甘盘,曾为王师。今日起,旬,你便在此处,听命于甘盘,学做人,学……知道为庶民的艰难。”他顿了顿,指向远处朦胧的田野,“那田间,那里,便是你未来之师。去罢。”

“父……”子昭喉头一梗,小乙的脚已毅然踏上犊车踏板。车辙卷起一股微湿的尘埃,瞬间便将他模糊的身影吞没在清晨稀薄的雾霭之中。他呆呆地站着,望着父亲离去的方向,初升的阳光带着清冷意味爬上树梢,斜斜投在脚边冻硬的土块上,将一切染上一层茫然的金黄。手中攥着的那半块玉璋微微发烫,似乎成了他王族身份最后的微弱凭证。

甘盘的声音将他拉回这陌生的现实:“以后,你唤武丁。跟我来。”

泥屋内部昏暗潮湿,泥土墙壁散发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霉腐气味,令人窒息。一铺土炕紧贴着后墙盘踞,上面胡乱铺着些霉迹斑斑的苇草垫子,几处破洞露出底下的硬土。当甘盘粗糙带着厚茧的手指将一套同样布满粗砺补丁的葛麻褐衣抛到他面前时,子昭——不,如今他是武丁了——下意识地抗拒,手指攥着那硬得刮手的麻布边缘。

“这……如何能贴身?”他声音干涩,那衣裳散发出的浓重汗气和油垢霉味让他几欲作呕,衣料摩擦皮肤如同裹上了荆棘条。

甘盘黝黑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额角一道深刻的旧伤痕在微弱光线下微微抽动。他的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撞进武丁耳膜:“庶民何曾在意衣服的触感?那田间劳作,日晒雨淋,便是比这粗砺百倍千倍的苦楚磨砺也寻常。换上!”

武丁用力咬了咬下唇内侧细软的皮肉,一股细微腥甜弥漫开来。他颤抖着手指,褪下自己尚算柔软的里衣,慢慢将冰凉的、仿佛无数细沙镶嵌的粗葛麻布套上身。每一寸移动,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他养尊处优、细嫩如藕节的皮肤,如同无数钢针在无情刮刺。当他笨拙地收紧腰间那根僵硬如铁的草绳时,一股深沉的绝望夹杂着锐利的疼痛猛地攫住了他,眼睛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灼热的湿意,喉结滚动几下,强忍着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甘盘不再多言,随手提起墙边斜靠着的两把木柄石耒——那厚重的石质耜头边缘已被泥土磨得圆钝无锋,木柄油光,浸透了无数汗水。他将其中一把塞到武丁怀里。

“今日开春土。”甘盘简短地说着,率先走出屋外。

广袤的田野裸露着胸膛,冬日的寒冷依然倔强地盘踞不去,冻得脚下的土壤坚硬如铁。初升的日头悬在半空,苍白得像是隔着一层洗过无数次的厚厚棉布,吝啬地洒下微弱光芒,毫无暖意。

武丁握紧沉重的石耒木柄。他记起少时在王室内庭观看奴隶劳作的场景——他们动作多么流畅轻快!他模仿着记忆中的姿势,努力摆出沉稳架势,将耜头尖刃插向脚下硬土。

“噗”的一声闷响,刺耳又沉闷。石耒只浅浅嵌进冻土半寸不到,便被死死卡住。巨大的反震之力沿着木柄狠狠撞上来,震得他虎口和小臂一阵酸麻剧痛,几乎失手丢掉工具。他不信邪,再次发力狠狠向下一戳!

“咔!”

耒柄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竟从中裂开一道刺目的纹路。

几滴冰冷液体落在手上。武丁茫然低头,这才感到掌心火辣辣地疼。那从未经历过重力的柔嫩掌心,赫然被粗粝的木柄磨破,两道深深的血口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