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血溅临淄(1 / 14)

暮春时节的临淄,一股粘腻而难以言喻的腥气早已盘踞不散,纠缠在每一条街巷曲折的转弯处,悄然钻进每一个行人紧蹙的鼻端,经久不息。宫廷深处,那令人作呕的气息更是浓烈得化不开。雕梁画栋的精美宫室之内,浓稠的鲜血浸透了名贵织花丝毯的华丽图纹,层层渗透开来,将金丝银线的牡丹富贵图涂抹得狰狞一片。前一刻还在咆哮震怒的齐悼公,此刻歪斜地倒在冰冷的席上,目眦尽裂地凝固着惊骇与难以置信,一道丑陋的豁口贯穿了他华贵的玄色深衣。大臣鲍牧面无表情地缓缓擦拭着手掌与腕间的红痕,那刺目的血色在烛火摇曳下闪着微光。四周的死寂中,只有他自己的粗重喘息声和被刻意压低的、零碎的脚步声相互纠缠回荡。

“君上……已驾崩。”鲍牧的嗓音嘶哑干涩,如同粗粝的沙石刮过石板。他并不抬头看那具曾令整个齐国屏息的躯体,视线越过冰冷的尸身,投向门外那片深邃得令人战栗的黑暗。“国人众志,当拥新君以承天命。”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丝毫征询的意思,更像是一道凿刻在石板上的冰冷敕令。

没有号哭,没有纷争,甚至连一句多余的探询都显得多余。几个时辰之后,悼公的幼子吕壬便被那只看不见的、却掌控着生杀予夺的无形巨手牵引着,登上了那象征着权力顶峰同时也意味着无尽凶险的位置。十五岁的齐简公,端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冠冕垂下的十二旒玉珠微微晃动,遮挡了他眼底那难以名状的惊惧与茫然。大殿之上,百官恭敬下拜,宏亮的“君上万岁”之声响彻云霄。然而在这声势煊赫的朝仪之下,每一个人都清晰地听到了那回荡在梁柱之间的、源自前任国君的血腥气息沉重的回响。

齐简公身后一左一右侍立的,是两位地位崇高的相国。

右相监止,身着一袭玄地彩绣的华贵深衣,宽大的衣袖上繁复的云雷纹在殿内幽微的光线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那张面容俊美得近乎无瑕,常年浸润于权力中心赋予他一种自然而然的傲然之色。他微微侧首,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矜持而轻巧的弧度,坦然承受着整个朝堂臣僚向他投来的、混合着敬畏与趋奉的复杂目光,仿佛这天地荣光,本就该加诸己身。

在他左侧一步之遥的地方,左相田常正躬身行礼。他那宽阔坚实的肩膀此刻微微弓起,常年握剑的手略显粗砺却沉稳有力。就在他即将直起身躯的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难以按捺的急促,倏然侧过头——投向御座另一侧的监止的目光,如同被烫伤般只短暂停留了一瞬,便又仓皇地垂下。监止似乎察觉到了这道短暂得如同惊鸿掠影般的窥探,他嘴角那丝矜持的弧度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有丝毫偏转,只是其目光深处掠过的那一丝淡漠到极点的冷意,却仿佛一块深冬的寒冰,精准地砸落在田常的心底深处。田常挺直后背,深青色的朝服下,脊椎绷得如同拉开的弓弦。一种混杂着恐惧、忌惮与森然阴郁的浪潮重重拍打着他的胸腔,发出隆隆的回响。监止身蒙君宠,其势日隆,拔除之念日日萦绕心头,却又如磐石压顶,不可动弹分毫。

朝会结束的钟磬余音犹在廊柱间萦绕,车轮滚过湿漉漉的石板路,留下一道冰冷的水痕。田常的车舆穿过繁华褪尽的街市,拐进了一条更为僻静的路。初升的日光在道旁那些参差歪倒的草房顶上涂抹了一层惨淡的灰白。田间新苗稀薄枯槁,如同垂死老人稀疏的胡须,无力地在微凉的春风中颤抖。几处新起的坟茔触目惊心地堆在田垄尽头,几只羽毛污脏的乌鸦哑声悲鸣着,在那新翻的、松软的黄土上来回跳跃。几个瘦得皮包骨头的人影蜷缩在塌了半边的草棚下,深陷的眼窝呆滞地望着驶过的华丽车驾。赶车的驭者下意识地鞭马,想更快地逃离这片被绝望和死气弥漫笼罩的土地。

车轮碾过路旁一个趴倒的小小身影时,车轴微微一顿,发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