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缓缓开口道:“你还是这般大胆。”
声音低沉而温和,听不出丝毫怒意。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两人,目光尤其在那个男人苍白而坚毅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
陈九迎上菲德尔深邃的目光。他知道,此刻已无半分退路,唯有赌上一切。
“我估到(猜到)你会来。”他开口说道,声音沙哑得厉害,甚至带着些微的破音,直接得不带一丝转圜。
“我也没有太多选择,不是么?”
菲德尔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像是在开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我还以为你会带上一半人杀进来,用刀指着我的喉咙。”
他不等陈九接话,便用眼神示意他们保持安静,随后迅速起身,警惕地检查了一下马厩四周,确认并无异状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你的伤势很重,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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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德尔将陈九和哑巴少年带到了酒吧幽暗的地下酒窖。
这里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排排橡木酒桶散发出的陈年酒香与木头发霉的混合气味。
但对于这两个刚刚逃出生天的亡命徒而言,这里,却是眼下难得的一处安全庇护之所。
菲德尔指挥着两人,将酒窖角落里堆放的几个空酒架挪动拼凑,勉强搭成了一张宽大的“桌子”,然后示意陈九躺上去。
他取出了那柄失而复得的玳瑁小刀,在摇曳的煤油灯火上仔细炙烤消毒,不经意间瞥见了哑巴少年那双充满警惕与敌意的独眼。
“放心,”
菲德尔的声音在空旷的酒窖中显得有些沉闷,
“我在大学时主修的便是医术课程。”
他顿了顿,像是在自嘲,“只是未曾想过有一天,竟会真的用它来救人。”
“先把你这些伤口处理一下。”菲德尔解开陈九肩上早已被血污浸透凝固的破布条,眉头微微蹙起,凝视了那翻卷外露的伤口片刻,然后才取来清水,开始小心翼翼地冲洗。
接着,他熟练地点燃酒精灯,将消过毒的小刀在火上又燎了燎,开始为陈九清理伤口。
陈九死死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却强忍着那撕心裂肺的剧痛,未曾发出一声呻吟。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菲德尔的脸,试图从那张平静无波的俊朗面容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然而,对方的表情却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只有那双狭长的凤眼中偶尔闪过的一丝涟漪,才隐约透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思绪。
“剩下的便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菲德尔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莫名的感叹,
“你应该庆幸遇到的是我。这边的医生如今还沉迷于用烧红的烙铁来为你止血。”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酒精在这地方可是稀罕物,金贵得很,足够买下你这条命。”
陈九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承受着酒精渗入伤口时那股难以言喻的灼烧与刺痛。
他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了那些在甘蔗园中度过的,如同地狱般的日日夜夜。
那些被皮鞭抽打、被无情虐待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让他胸口一阵阵绞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前路茫茫,生死未卜,所以,还要继续跑下去啊……
等到伤口处理完毕,重新用干净的麻布包扎妥当,菲德尔才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目光转向蜷缩在一旁、始终保持着警惕姿态的小哑巴。
那少年的一只眼窝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漆黑一片,看上去极为瘆人。见菲德尔的目光转向自己,他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躲到了陈九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