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说着胡话。王林守了他一整夜,用捡来的、相对干净的破布蘸着冰冷的雨水,一遍遍给他擦拭额头和腋下,直到天色微明,大春的体温才慢慢降下来。他很少用言语表达,但那份沉默的守护和细致入微的照顾,大春都真切地感受到了,心里暖烘烘的。
“林子,你看!”大春常常拉着王林,坐在他们那个破棚子的门槛上,指着巷口外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模糊的、代表着“外面世界”的高楼轮廓,眼睛里闪烁着憧憬的光芒,声音洪亮而充满希望,“等咱俩再长大点,有把子力气了,就离开这破泥鳅巷!去外面闯荡!听说外面有大江大河,有吃不完的粮食,有亮堂的大房子!咱们也去挣大钱!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天天吃肉包子!让你吃个够!再也不用在这鬼地方捡垃圾吃!”
王林靠着他结实的肩膀,感受着大春说话时胸腔的震动,看着他眼中那仿佛能点燃黑暗的火焰,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用力点了点头。离开?去哪里?外面是什么样子?他一无所知。但他相信大春。大春在的地方,似乎就有光,就有方向,就有冲破这泥沼的希望。这份信任,是他灰暗生命里最珍贵的支柱。
日子就在这样的艰难与微小的温暖中,缓慢而坚定地流淌着。两个无依无靠的少年,在命运的泥泞里互相搀扶,互相取暖,像两株在贫瘠石缝中顽强生长、互相支撑的野草。王林那颗被苦难冻得冰冷坚硬的心,被大春的憨直、义气和那份毫无保留的温暖,一点点捂热、融化。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依靠”和“信任”的温度。大春,是他灰暗童年里,唯一的光,唯一的朋友,是他在这冰冷世界里,紧紧抓住的、唯一的温暖。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总有暗流涌动。命运的转折,往往猝不及防。
一个深秋的傍晚,天气已经转凉。两人刚从一个废弃的仓库角落里,“摸”出了几个又冷又硬、像是被遗忘很久的杂粮窝头,正躲在一个背风的墙角下分食。冰冷的窝头硌牙,但能填饱肚子。大春啃着窝头,突然停下了动作。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浓密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飘忽地望着远处被暮色笼罩的破败屋顶,整个人笼罩在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的低气压里。那是一种混合着犹豫、挣扎、不舍,还有一丝王林完全看不懂的……近乎悲壮的决然?
“大春?怎么了?”王林敏锐地察觉到了好友的异常,停下咀嚼,轻声问道。一股不好的预感,像冰冷的蛇,悄悄爬上他的脊背。
大春仿佛被惊醒,猛地回过神。他转过头,看着王林,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启齿。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沉甸甸的话语吐出来:
“林子……我……可能要走了。”
“走?”王林一愣,手里的窝头差点掉在地上,“去哪?去更远的地方找活计?还是发现新的‘好地方’了?”他以为大春又找到了什么能弄到更多食物的地方。
大春沉重地摇了摇头,避开了王林的目光,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不是。是离开这里,离开泥鳅巷,离开这座城……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王林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大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为什么?这里……不好吗?我们……不是挺好的吗?”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大春烦躁地用力抓了抓自己刺猬般的短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是……是家里的事。很麻烦的事。我必须得走了。” 他用了“家里”这个词,让王林更加困惑和不安。大春不是一直一个人吗?他不是说自己是孤儿吗?哪来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