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43年 汉景帝后元元年 十月初
塞外的十月,已是滴水成冰的时节。连续数日的阴霾终于散尽,天空呈现出一种冰冷剔透的湛蓝,阳光惨白地照射在高阙塞内外,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前日激战留下的残酷痕迹映照得愈发清晰。城墙上下,暗红色的血冰与焦黑的火燎痕迹纵横交错,折断的箭矢、破损的兵刃、碎裂的甲片,以及未来得及完全清理的、冻得僵硬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焦臭与一种尸体开始腐败的甜腻气息,混合着刺骨的寒风,令人作呕。
守军的士气依然高昂,但疲惫之色已难以掩饰地刻在许多年轻士卒的脸上。连续三天,匈奴人如同不知疲倦的狼群,每日拂晓便吹响进攻的号角,在如雨的箭矢掩护下,驱使着奴隶和附庸部落的士兵,扛着连夜赶制或修补的简陋云梯、盾车,向着城墙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冲锋。汉军的床弩、弓箭、滚木擂石、金汁,如同绞肉机般吞噬着生命,但匈奴人似乎毫不在意那些消耗,攻势一波猛过一波。高阙塞就像怒海中的孤礁,承受着永无休止的惊涛拍击。
李玄业的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下颌的胡茬凌乱而坚硬。他已经三天未曾卸甲,只在战斗间隙靠着女墙小憩片刻。玄甲上沾满了血污和烟尘,猩红的大氅也被箭矢划破了几道口子。但他按剑而立的身影,依旧是这座要塞最稳固的基石。他的冷静和果决,通过一道道清晰无误的命令,传递到防线的每一个角落,支撑着守军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禀大将军!东段城墙有两处垛口被投石砸毁,胡虏集中兵力猛攻,赵将军已亲率亲卫上墙堵漏!”
“调第三曲弩手上去支援!集中火力,覆盖缺口前方五十步!”
“禀大将军!西侧箭楼火油耗尽!”
“用滚石!将储备的鹿角木也推下去!告诉守将,人在墙在!”
“禀大将军!伤员太多,医营已不堪重负,药材特别是金疮药严重短缺!”
“征用城内所有干净麻布,煮沸消毒后使用!令医官优先救治重伤可愈者!将城内所有酒坊库存烈酒全部调往医营!”
每一个紧急军情传来,李玄业都在瞬息间做出决断。他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算筹,飞速权衡着各处防线的压力、预备队的去向、物资的消耗。他知道,守城战打到最后,拼的不仅是勇气,更是意志、组织和资源。而他手中可调配的资源,正在飞速减少。
“王爷,”周勃的声音带着嘶哑,他嘴唇干裂,脸上蒙着一层黑灰,“箭矢存量已不足四成,擂石火油消耗过半。最麻烦的是……人手。能战之兵,已不足七千,且多数带伤。再这样消耗下去,只怕……”
李玄业目光沉沉地望着城外再次如同潮水般退去的匈奴人。今天的进攻似乎比前两日更加疯狂,匈奴人甚至驱赶着大批衣衫褴褛的汉人俘虏和边民走在最前面,试图以此干扰守军的射击。虽然在他的严令下,守军含泪射杀了部分冲近的俘虏,但军心士气不可避免受到了影响。
“野马川方向,还是没有动静?”李玄业问,声音干涩。
“没有。”公孙阙摇头,神色忧虑,“李广将军每日都有军报,皆言营寨稳固,未遇大股胡骑。斥候远出百里,亦未见匈奴主力有向野马川运动的迹象。下官担心……伊稚斜将全部力量都压在了高阙,是打定主意要从此处突破。”
“不,”李玄业缓缓摇头,手指在地图上野马川的位置点了点,“伊稚斜不是蠢人。高阙险固,强攻损失太大。他连日猛攻,一则试探我军虚实,消耗我军力;二则,或许正是为了麻痹李广,诱其出战,或使其放松警惕。野马川地处要冲,若失,高阙侧翼洞开,必不能守。传令李广,没有本将军亲笔手令,绝不可出营接战!哪怕匈奴人将刀架在